巧合

巧合

?那場比武的最終結果可想而知,濟爾哈朗是戰場上的猛將,他的力氣大過我,再加上臨陣殺敵的實戰經驗,也遠勝於我,我和他之間的較量,勝負從開始就已一目瞭然。

然而我畢竟是不願就此認輸的,就算毫無勝算,只要有一線生機,我也總要拼命搏上一搏。於是,這場比鬥我傾盡全力苦撐了半個多小時,最終慘敗!

“阿步,替我把那妝奩匣子拿來。”

輕柔的呼喚聲將我從神遊太虛中拉了回來,我“噯”了聲,手腳麻利的將桌上的那隻首飾妝奩捧起,遞給烏塔娜。

她回眸衝我嫣然一笑:“你瞧我戴哪個配這身衣裳?”

我歪着腦袋細細打量,她今兒個穿了一身大紅牡丹錦袍,脖領間圍了一圈白色的貂狐皮裘,暖暖的透着喜氣。

“戴朵紅色的絨花兒吧!”我含笑從妝奩裡取了一朵紅寶石雕琢的絨花來,擱在烏塔娜頭頂比了比樣子,“絨花兒喜氣,富貴榮華……”

“就你這張嘴兒甜!”烏塔娜滿意的笑了,我把絨花遞給梳妝的小丫頭哈雅。哈雅動作輕柔的替她簪在把子頭中間,兩鬢髮絲又綴上鈿花兒做陪襯,愈發顯得她人嬌豔無比。

我立在烏塔娜身後,透過梳妝銅鏡打量着她洋溢柔情喜悅的容顏,忽然心中一動,那句藏在我心中許多天的困惑終是沒能憋住,問出了口:“福晉可曾聽人說起,你長得有點像一個人……”

鏡中的那張姣麗容顏神色倏地一黯,我心中愈發肯定自己的猜測。果然,她嘆了口氣,幽幽的說:“你指的可是那位名動一時的女真第一美人?”

我默默的點了下頭。

“五官有些相似,那是自然的。”烏塔娜站了起來,哈雅拿了件大紅披風替她圍上,“因爲……布喜婭瑪拉是我堂姑姑!”

我身子微微一顫,雖說早已猜到七八分,卻仍是爲之悸動:“福晉是……”

“嗯。我是葉赫那拉徳爾格勒的女兒、東城首領貝勒金臺石的孫女!”

手指慢慢收攏握拳,我的眼前彷彿閃過漫天紅彤火光,金臺石臨終淒厲的詛咒驟然響起:“我生不能存於葉赫,死後有知,定不使葉赫絕種!後世子孫者,哪怕僅剩一女,也必向你愛新覺羅子孫討還這筆血債——”

面上像是突然被人抽了一巴掌,我駭然失神。

烏塔娜倒是甚爲鎮定,漫不經心的繼續說道:“其實家族中那麼多的姐妹裡,我長得並不是太像布喜婭瑪拉姑姑……”她抿嘴兒淺淺一笑,眼角蘊滿溫柔的笑意,“你若是見過我妹妹蘇泰,便會驚歎天公造人的奇妙了。瑪法生前說起蘇泰,總是會得意的說,葉赫的布喜婭瑪拉是女真第一的美人兒,我家蘇泰當之第二毫不遜色於這第一……”

說到這裡突然停頓住,烏塔娜似乎已經回想起當年父親爲了族內百姓,開城投降,而祖父金臺石最後卻慘死在東城八角明樓之上……

面上隱隱滑過一抹痛楚,雖然掩飾得極好,卻仍可體會出她內心深處的不快與傷心。

我很想追問更多有關與這位第二美女的事情,可是見烏塔娜悄悄別開臉去,也明白此時的她回想起自己的兒時,回想起當年的葉赫……那種滅族亡國的痛就像是個看上去完好的傷疤,在我的不經意的言語下被悄然剝裂。

氣氛不禁有點清冷,也有點壓抑。

我輕輕咳了聲,正想聊點別的話題,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響,濟爾哈朗沉穩的聲音飄了進來:“可準備好了麼?”

“嗯。”烏塔娜漂亮的眼眸亮起,璨若星辰,“爺,可帶三位妹妹同去?”她指的是濟爾哈朗的三位側福晉。

“不帶!咋咋呼呼的帶了去,沒得讓多爾袞看笑話!”

“那……我帶阿步去可以麼?”

我嚇了一大跳,忙搖手說:“不……不用了。我笨手笨腳的,去了只怕更讓人笑話!”

濟爾哈朗正從哈雅手裡接過茶水,才抿了一口,沒等嚥下,聽了我這話竟“噗——”地聲全噴了出來:“咳咳……那倒是,她連牆都會爬錯,去了……只怕回來找不着大門,會把多爾袞家的圍牆給拆了!”

烏塔娜聽了笑不可抑,花枝輕顫。

我背過哈雅的視線,衝濟爾哈朗直呲牙,不過是鬧了個笑話,他就死活攥在手裡當笑柄兒,難不成還要笑上一輩子去?

“你過來!”他朝我招手兒,臉上笑容漸漸收起,“你前兒個跟我說你是正紅旗人,家中父母雙亡,族內的叔伯兄弟霸佔了你家的房產,弄得你無處容身。所以你想找大貝勒討要個說法,是不是?”

“是。”

“那日忘了問你,你可曾嫁人沒?”

我一愣,不自覺的想起皇太極來:“嗯。”

“那你丈夫呢?”

“戰亂……失散了。”我低下頭,答了句模棱兩可的話。

“嗯。如此說來,你也不用去找大貝勒了。你既然已經嫁了人,這房產本就不屬於你了,你即便是找到大貝勒,他也不能替你拿回什麼東西……”

“哦。”我假裝委屈的耷拉下臉,其實早就料到濟爾哈朗會有這麼一說。

“你如今也算不得是正紅旗的人了……你丈夫是哪個旗的?”

我腦子一轉,答道:“是貝勒爺您這一旗的。”

濟爾哈朗嘿地一笑:“那就簡單了。”轉頭看向烏塔娜,眼神出奇的柔和,“大福晉很喜歡你,你打今兒起便留在福晉身邊伺候吧。”

我心裡既歡喜又憂愁,百感交集的緩緩屈膝:“謝貝勒爺!謝福晉!”

濟爾哈朗不再理會我,此時他的眼裡只容得下烏塔娜一人。起身將妻子擁在懷裡,濟爾哈朗替她抿攏鬢角的碎髮,滿目愛憐。烏塔娜嬌羞的揚起頭,蒼白的臉上洋溢着幸福。

我心裡一酸,這種熟捻的場景讓我愈發想起皇太極。

“真的不帶阿步去嗎?”烏塔娜細聲問。

“她剛進府,許多規矩還得從頭慢慢j□j……今兒個多爾袞娶親,雖說娶的是側室,但新娘是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又是大妃的妹妹,自然與別家不同。我本也不希望你去,你身子一向不好,大冷的天讓你陪我出去吹風挨凍……”

“爺說什麼呢,身爲你的妻子,這是我應盡的本分。”烏塔娜側過頭來,對我說,“阿步,那你便留在家裡吧,我帶哈雅去。”

我只怔怔的出神,茫然的僵在那裡,滿腦子想着濟爾哈朗剛纔提到的新娘身份——博爾濟吉特氏,哲哲的妹妹……沒那麼巧的事吧?

“貝勒爺……”我舔着脣,故作輕鬆的問,“我常聽人說科爾沁出美女,不僅大妃生得品貌端正、娟秀動人,同嫁大汗爲妃的寨桑之女更是一位難得一見的大美人。那這回十四爺娶的大妃妹妹是不是也是個絕色美人?可及得上我們福晉?”

“科爾沁出美人是不假,可也遠不及海西葉赫……”他握住妻子的手,寓意深長的衝她一笑,“你們莫忘了,葉赫可是出過一個興亡天下的絕代美人!”

我心裡震驚,面上卻不露半分聲色,笑容可掬:“那倒是。科爾沁如何比得上葉赫……”

烏塔娜嫣然一笑,顯得甚是高興。濟爾哈朗心情大好,話也就跟着多了起來:“說起這事還真是好笑。烏塔娜,你還記得我之前曾跟你提過吧,科爾沁想獨霸後宮,可族內偏偏無一個適婚女子,不得已竟是將莽古思那年幼的小閨女擡了出來,叫他的福晉假借探視女兒爲名,把那丫頭一塊帶到了汗宮去,其實不過就是想變着方的把女兒塞給大汗。在旁人看來,大汗爲結交蒙古,自然待科爾沁特別親厚友善,接納妃子更是順理成章之事。我卻知曉事實不盡如此,大汗面上雖對科爾沁十分客氣,其實在後宮之中對那兩位博爾濟吉特氏冷淡得很……”

他緊握着烏塔娜的手,目光愈加放柔,語音低迷,“大汗的心思我猜得到幾分,在他心目中,若論地位之重,科爾沁的兩位美人兒遠不及一個故世的扎魯特博爾濟吉特氏半分。”他輕笑一聲,有些惋惜的說,“兩情相悅之事,不是外人強求得來的。烏塔娜,你可明白我要說的是什麼?”

烏塔娜連連點頭。

他們夫妻二人你濃我濃的恩愛有加,我卻是爲了濟爾哈朗藉以對妻子愛情表白的一番無心之語,而胸悶窒息,心痛難當。

“這回科爾沁攜女進宮,用意明顯。大汗正愁沒處打發,誰曾想多爾袞不知道突然抽了什麼風,居然主動跑到大汗跟前,說要迎娶這位大妃之妹。大汗樂得做了順水人情,當即代多爾袞向莽古思福晉提了親,選了日子……”

烏塔娜聽得津津有味:“墨爾根代青貝勒難道是知道大汗爲難,所以特意去解圍的?”明眸一掃,哀嘆的說,“早知如此,倒不如你先一步去求了來,大汗待你……”

“你胡說什麼呢?”濟爾哈朗微慍,肩膀明顯僵硬起來,“這種好事還是留着給多爾袞佔去吧。”

“爺!”門外響起奴才謙卑的話語,“車轎已經備妥。”

烏塔娜趁機拍了拍濟爾哈朗的胸口,稍加安撫,語笑嫣然:“走吧,可別錯過了吉時。”

我送他們夫妻二人出門,濟爾哈朗等烏塔娜坐進轎子後才翻身上馬,帶着隨行的侍衛慢騰騰的往多爾袞府邸方向去了。

我有些迷懵,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走,我和皇太極之間的交集點,到底要如何去尋找?

多爾袞娶哲哲的妹妹……希望那只是一場,希望在沒有見到皇太極之前都不要再碰到他,否則以我的立場真的很難圓這個謊。

若是再次落在他手裡,我能肯定我會死得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