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的官員抵達之後,整個集英殿都活躍起來,徐佛與楊鎮、董登州,帶着周震炎、謝英棠以及溫如玉等人,參加了兩次排演,結束之時已經入夜。
雖然皇宮會有宮禁,到了夜間,閒雜人等不得逗留,但由於集英殿在外朝,與內宮有着間隔,而且明日一早,便要舉行各種程序,時間上趕不及,所以這些人便都留了下來,被安置在集英殿外的諸多偏殿裡頭。
當然了,爲了防止發生意外,皇城司和殿前司也是發動了大量的禁軍侍衛,將這些人都隔絕起來。
爲了保持集英殿的佈置,夜裡是無人能夠進入集英殿的,而且入夜之後,所有人不得隨意走動,但有違反,無論上下,一律處置!
楊璟與陳密等人分到了一組,負責集英殿西南角的一處偏殿,裡頭安置了約莫一百多號人,都是瓦子和青樓請來的有名班子。
陳密和李彧等人都是老手,又有皇城司的侍衛在巡視,所以楊璟不需要出更,還是在房間裡頭打坐。
到得夜間子時,一道尖利的叫聲劃破夜空,將整個帝國的心臟,都給驚了!
楊璟陡然睜開雙眸,便往房外走去,雖然他有密旨,但眼下只是忠勇伯和提舉應靈觀的官職,沒有權限帶刀,連左輪手槍也沒辦法帶在身邊,便只好赤手空拳跑了出去。
此時陳密等人也從各自房間出來,與楊璟匯合一處,便將偏殿給圍了起來,所有人不得離開半步!
不多時,周遭紛紛亮起火光來,先是內衛行動起來,徹底封閉了外朝和內宮的宮門,殿前司和皇城司的人將所有房間全部封鎖,徐佛和董槐則帶着大批人手,朝着叫聲的方向搜尋。
那叫聲斷斷續續,到了後來已經聲嘶力竭,竟然是從集英殿發出的!
楊璟見得徐佛等人都在,便叮囑了陳密一句,走到了徐佛這邊來。
董槐一直以爲楊璟只是宮觀閒職,但想想楊璟的破案能力,也就由着他跟着,而楊璟曾經是皇城司江陵府公事,與徐佛相熟,徐佛沒有主動避嫌,董槐也就再無疑慮了。
楊璟跟着徐佛和董槐,帶着大批皇城司人手,很快就來到了集英殿,沒想到竟然有人比他們更早到達!
殿中侍御史丁大全負責朝儀,自然要參加排演,也留在了外朝,而且集英殿就是他和禮部的人在把守!
見得董槐和徐佛過來,丁大全反倒變得鎮定,董槐乃是當朝宰輔,當即朝丁大全道。
“丁大人,發生了什麼事,爲何有人半夜尖叫?這集英殿分明已經封鎖,爲何還有人逗留其中?”
丁大全瞥了董槐一眼,毫不留情面地答道:“董相公這是在質問本官咯?”
董槐也不是好拿捏的,他素來仇視丁大全這樣的奸佞,便是在官家面前,也敢說丁大全的不是,更何況這皇宮裡頭出現這樣的突發狀況!
“丁大人,你和禮部的人負責封鎖集英殿,如今集英殿裡頭有人半夜尖叫,驚擾了聖駕,我不責問你,還能責問誰!”
董槐畢竟是宰執兼樞密使,總理全國軍政,積威甚重,又帶着一身的浩然正氣,從地方官場一步一個腳印爬上來,洞察世事,睿智深沉,又豈是丁大全這等全無根基,仗着董宋臣這等奸宦,用丹藥來討好官家,才得以上位的奸佞所能相提並論!
被董槐如此責難,丁大全臉色漲得通紅,咬牙切齒,卻又色厲內荏地反駁道。
“禮部的封條都還好好的,本官又怎麼知道有人在裡頭,再說了,如果你們皇城司和殿前司的人將每個房間都看守好,沒人走出偏殿房間,誰有能進入集英殿!”
“本官倒是懷疑有人居心叵測,故意放了這些人出來,使人進入集英殿破壞朝儀,想要陷害本官,追責本官失職!”
丁大全也是急智狡猾之人,一下子便將罪責都推到了皇城司和殿前司的身上,而除了集英殿,其他地方可都是董槐在主持大局!
丁大全一下子便把罪責又推回到了董槐的身上來,此時集英殿裡頭的尖叫已經沙啞,不斷傳出亂哄哄的動靜,有物件被撞倒,甚至隱約有火光,裡頭竟然有男子女子的哭聲!
徐佛是個殺伐果決的人,作爲皇城司提舉,他可算是官家身邊的親信之人,說話分量極重,當即朝董槐和丁大全道。
“眼下事態還不明朗,也暫且不談罪責之事,還是趕緊打開集英殿,以免裡頭的人發生危險,若有人縱火投毒,只怕要危及內宮,事情更加不可收拾!”
徐佛如此一說,衆人也紛紛附和,但丁大全卻冷哼一聲道:“這集英殿乃是禮部所封,是經過了官家和三省兩府覈定的議程,沒有官家的命令,誰敢開!”
徐佛面無表情的看着丁大全,往前一步道:“本官身負保衛皇城之責,爲了排除隱患,必須要進入集英殿,丁大人請交出鑰匙!”
丁大全沒想到徐佛竟然真敢打開集英殿,這集英殿有三把鑰匙,一把在皇城司徐佛手裡,一把在殿前司手裡,而最後一把,在他這個殿中侍御史手裡,必須三把鑰匙同時使用,才能打開殿門!
丁大全是驕橫慣了的人,也不知是不是發現了自己被徐佛隨隨便便就擄走丟在火堆邊的經歷,還是說與徐佛天生不對付,又或許是認爲徐佛沒給他留下面子,此時竟然跟徐佛卯着幹了起來!
“本官身爲殿中侍御史,負責集英殿一切事務,沒有官家的命令,我是不會把鑰匙交給你的!”
董槐見得丁大全如此,便從中調停道:“丁大人,你也知道爲官家着想,眼下最要緊便是排除危險,免得皇宮遭難,還請丁大人以大局爲重!”
作爲宰相,又是丁大全的對頭,董槐能夠放低姿態,如此緩和地勸說甚至請求,已經是爲了大局考量。
可沒想到丁大全卻怒容道:“本官正是敬愛官家,纔不能交出鑰匙,爾等口口聲聲爲了官家着想,可誰將官家的命令放在心裡頭!如此大不敬,眼裡哪裡還有官家!”
“鑰匙我是不會交出來的,想要拿鑰匙,徐提舉可以動手來搶啊!”
徐佛並非文人出身,資歷也一直被文官集團所詬病,許多人都說他是個山野莽夫,開玩笑說他只會動拳頭動刀子云雲,丁大全無疑在嘲諷徐佛的出身!
董槐見得如此,也是輕嘆了一聲,此時集英殿裡頭的哭聲漸漸弱了,腳步聲也小了,動靜也消失了,也不知裡頭到底發生了些甚麼。
若單純之時集英殿裡頭的事情也就罷了,就怕有人渾水摸魚,一些個刺客暗藏其中,潛入宮內行刺殺之事,這事情可就大發了!
“徐大人,眼下只能入宮請示官家了...”
徐佛搖了搖頭道:“內衛已經封鎖內宮的宮門,再無法確認,沒有排除危險之前,內衛是不可能開門的,要請示官家,只能等天亮...”
丁大全聽得徐佛的話,心中也是竊笑不已,董槐卻是一臉愁容,皇城司的人對丁大全是恨之入骨。
而禮部的人基本上都站在丁大全這邊,畢竟集英殿是他們負責的區域,丁大全將責任推得越乾淨,他們自然越是歡喜。
兩廂人馬對峙着,眼看着徐佛面無表情,眼中戾氣越發濃重,說不得真要從丁大全的手中搶過鑰匙來,楊璟終於忍不住站了出來。
他是見識過徐佛的手段的,他連丁大全都說綁就綁,搶鑰匙這種事也是分分鐘幹得出來的,只是如果徐佛真要這麼做了,無論事情結果如何,徐佛都會受到文官的彈劾,尤其是連董槐這種當朝宰輔都敢彈劾的丁大全!
“董相公,徐提舉,雖然咱們無法進入集英殿,但也不是沒辦法知曉裡頭的人是誰。”
聽得楊璟如此一說,徐佛和董槐也是心頭一激靈,他們也是心急了一些,畢竟這關係到內宮的安全,而他們又是主要負責人,一下子也就關心則亂了。
楊璟繼續說道:“集英殿已經封了起來,殿門封條沒有破損,說明他們不是從殿門進去的,要麼另有進入的法子,要麼就是一直沒出來,躲過了巡視,偷偷逗留在殿內了。”
“眼下咱們無法打開殿門,可讓人圍繞集英殿尋找缺口,看看是否存在其他通道或者進入途徑,二來讓皇城司的殿前司的人查點各偏殿房間裡頭的人數,根據名冊來比對,誰沒在房間,誰又在集英殿裡頭,便一目瞭然了!”
“再者,皇城司和殿前司以及各部官員,都需清查清點人數,以免有人渾水摸魚,趁亂作惡,危及內宮!”
徐佛和董槐聽得楊璟的建議,頓時眼前一亮,看來還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楊璟正是因爲沒有利益牽扯,才能看得如此透徹,雖然稍後徐佛和董槐或許也能想出類似的權宜之計,但如今分秒必爭,楊璟能夠站出來,已經足以讓他們感恩!
“快差遣下去,照着楊大人的吩咐去辦!”
衆人正是一籌莫展之時,楊璟無異於雪中送炭,諸多部門也是紛紛行動起來!
丁大全是認得楊璟的,沒想到當日在周震炎那姘頭處,見到的樞密承旨,竟然挺身而出,公然與他作對!
“楊璟你算什麼東西,竟然在這裡指手畫腳!一個宮觀閒職,什麼時候能插手政務了!事幹皇家安危,也是你個閒散小官能胡言亂語的麼!”
徐佛和董槐聽得丁大全指責楊璟,甚至已經開始人身攻擊,不由心頭憤怒,而楊璟卻只是呵了一聲,走到了丁大全的面前來。
楊璟可是在戰場上廝殺過無數次的狠辣角色,一身血腥與威壓,又豈是丁大全這等奸佞所能抵抗的!
“你...你想幹什麼!莫不成也想像徐蠻子那般動手動腳不成!”這丁大全也是口不擇言,竟然把文官們私底下稱呼徐佛的綽號也叫了出來,可謂醜態百出!
楊璟見得丁大全被嚇退,滿臉蒼白的心虛,楊璟也不再逼迫,只是呵呵一笑道。
“丁大人好大的威風啊,本官雖然只是宮觀閒職,但卻是官家欽賜的忠勇伯爵,堂堂正正的四品封爵,食邑七百戶,敢問丁大人是何頭銜,見了本爵爺,難道不應該先行拜見之禮麼?你身爲殿中侍御史,整日裡彈劾這個彈劾哪個,難道自己連最基本的禮儀都不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