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捱打有趣,當我和你一樣變態。”
三百七十六次戰鬥,三百七十六次失敗,三百七十六此全力以赴,三百七十六次狼狼大敗;縱以十三郎之堅韌頑強亦不免垂頭喪氣,噓聲幾次,感慨幾聲,悄悄嘲罵兩句。
挨着小不點的肩膀做起來,十三郎艱難擡手,抹一把脣邊血,揉一揉腫脹的臉,悻悻說道:“虧你還是前輩,不知道讓讓。”
這話並不無恥,任誰數百天如一日被摧殘至幾乎散架,都難免生出幾分怨艾。話說回來,如被人知道,十三郎被人以肉搏的方式毆打成殘廢,沒有一個會相信。
不說十三郎戰鬥起來如何兇狠,技巧是否高超,單單考慮兩點,這種戰績便令人咋舌。其一,如今的阿古王可不是剛剛降臨時的那名兇猛修羅,其實力在並宗之戰中一降再降,百不足一。不僅如此,阿古王並未輕易動用斬開虛空的技法,換言之,人家更像是在玩。
十三郎呢?他可是全力以赴阿古王周旋,除沒有動用法力神通法器,什麼無恥招數都上,結果仍連對方的衣角都難得摸到;這麼說有點不公平,阿古王根本沒有衣服。
肉搏不是神通,不存在生克相容之說。比較硬性參數,兩人速度大致相當,力量與身體相差千萬裡。時至今日,十三郎已煉化三十九枚金烏鱗片,肉身大致與二星武尊大致相當;單此一項,足以讓許多號稱強悍的戰士無能爲力,躺着打都奈何不了十三郎半分。
此外別忘了。十三郎一家老小簽訂過生死契約,本體受傷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分擔。
一方是擁有絕頂技藝的十幾歲少年,一方是強悍如牛、技術不算差、鬥志旺盛且能不停喝血的武師,少年只用指頭戳。武師全力以赴,之後雙方對打......結果武師楞是被少年用手指頭戳倒三百多次,看樣子還會持續很久。
以阿古王現在的力量,如何才能做到這一點?
很簡單。水滴石穿。
戰鬥時,阿古王總是集中攻擊十三郎一點,直到那個點上附着的肌肉完全失去作用。
說起來有趣,阿古王對人體的瞭解比十三郎高深一萬倍。兩百零九塊骨骼,六百三十九條肌肉,甚至到每根纖維,每一條、每個點受傷會造成什麼反應,通通明瞭於心。有此做基礎,阿古王要做的事情實際上很簡單;他首先選定一處作爲攻擊重點。之後便是具體技法。重複擊打、直到其暫時失效。
這麼打。最難在第一次,一旦十三郎因爲某處受挫變得不再那麼靈便,落敗就是時間問題。全盛尚不能避免捱打。何況身體會因爲傷痛越來越笨拙;如此便意味着,十三郎受傷便沒有反敗爲勝的機會。雖竭力掙扎拼命頑抗,最終逃不脫變成爛泥。
必須承認,阿古王擁有一項十三郎永遠都比不了的優勢:他的身體是精元所化,一定程度上可看成沒有骨骼、或全身都是骨骼。其四肢攻擊範圍是一個實心球,幾乎不存在盲點;只要長度不超過肢體,反應跟得上,球體內任意位置都可成爲攻擊目標。
這樣的“天賦”、加上早已深入靈魂每個分子的本能,阿古王不能看成一個人,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刺蝟。同樣因爲此,偶爾捱打的時候,阿古王能夠調用全身潛能與之對抗,十三郎雖然力量強悍很多,但別想能夠一擊致命。
話說回來,開始的時候,十三郎還真怕一拳打死他,刻意收着力道;後來發現這是杞人憂天,才慢慢放開來打。
假如這是廝殺,十三郎一家隨便站出一個,動動手指都能要了阿古王的命;技巧再高,一把真靈之火燒過去,只有化爲灰燼一途。
那有什麼意義?費這麼大勁兒纔將阿古王生擒,十三郎不是爲了要他的命。
需要提到的是,凡人眼中的修士能夠變化,動輒怪風呼嘯、流光四射,化山化石化鬼化妖云云,看上去“死角”這種問題對修士而言是笑話;那實際上是神通才能顯示的幻像,說得過一些就是障眼法,本體不可見、但依舊存在。
試想一下,假如隨便來個修士就能變成無形狂風,戰士拿什麼與之戰鬥,乾脆等死便好。
真正的變化是命,一重變化就是一條命,比如十三郎的分身,等於多一重性命。具體到身體,修士同樣由血肉筋骨構成,永遠不能像蚯蚓那樣隨意扭轉。
最柔、最韌、又最硬的身體,最精妙的打擊,最強悍的本能,最豐富的經驗;阿古王之強沒有什麼詞彙好形容,只有強悍。據他自己說,哪怕本體降臨或與人戰鬥,同樣習慣肉搏多過神通;這意味着他已經打了不知多少萬年......別說是個“聰明伶俐”的惡鬼,換頭最蠢最笨的豬,如此也能熬成大拿。
因爲反手與正手同樣靈便,十三郎曾有數次成功轉到阿古王背後,非但偷擊不成,還被人家反手輪一計大大耳光,聲音那個清脆,表情那個無奈,形容那個淒涼......報應!
阿古王還曾說過一句話,他在這片天地始終覺得不舒服,因此無法做到、也不願如以往那樣融入天地利用規則;換言之,即便受到如此多限制,人家仍未盡全力。
“嗎的,你是神仙啊,無恥到這種地步!”
阿古王強悍,修煉成武尊仍避免不了肌肉骨骼自有反應,這些並不讓十三郎意外,他真正想不通的是,猛鬼修羅變成生理學大師......
該說什麼纔好。
“爲老不尊,寡廉鮮恥,不知死活,不要鬼臉......”
十三郎躺着回氣,大灰沒本事爲弟報仇,只能用唾沫代替拳頭,發動連綿攻勢安慰一下自己的心,也安慰自己陪十三郎一起痛的身。
大灰試過與阿古王搏鬥,結果不說了,全是淚。阿古王打擊面雖不算大,下手不可謂不狠,縱以神驢身體也修養了足足七天才得復原。十三郎每日一戰、每日一殘,大灰一方面爲其覺得不值,內心之仰慕讚歎也如潮水般連綿不絕。
自打見了大灰慘狀,本打算一家老小輪流上陣操練的十三郎熄了念頭,其他人、尤其小不點無論如何不能遭這份罪,唯獨自己樂此不疲;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着實令阿古王欽佩。
“拿來。”
不理神驢囉嗦,阿古王伸手討要戰後才能得到的獎賞。以他的身份做出這般舉動實在有些丟臉,奈何十三郎身上還真有讓他爲之心動的寶物,不能不屈尊降貴。
三品鬼靈芝,放在上界同樣算得上奇寶,對任何鬼物都有着無可想象的吸引力。假如阿古王是本體倒也罷了,如今的他軟弱不如當初萬一,無法矜持端出驕傲。用其自己的話講,以三品鬼靈芝煉製往生丹,根本是牛嚼牡丹,沒的糟蹋了這種絕佳靈材。
每每想到一羣無恥人類刀砍斧剁大塊撕扯鬼靈芝本體,阿古王便恨不得一把將十三郎撕碎,下手無端狠辣幾分。
可惜十三郎已經浪費大半,爲保其存活拿不出太多勾引惡鬼,不然的話,沒準阿古王真能納頭拜倒,專心輔助明王征服天下了。
“真現實。”
捱了打,學費還得主動交,十三郎拿出修羅大獄,裡面關着鬼靈芝本體,任憑阿古王自己取用。非但如此,十三郎還要慶幸自己福澤深厚,若沒有鬼靈芝,便是把他最珍貴的寶貝——金烏那根爪子拿出來,阿古王仍不肯接這份差事。好處是,察覺阿古王,鬼靈芝就好像看到天敵一樣,明顯因爲恐懼變得安分下來,已不用封神釘禁錮以便其自我修復身體。
也有不好的地方,每次割肉,鬼靈芝都會發出嗚嗚咽咽如嬰兒哭泣般的聲音,叫人、尤其小不點爲之不忍。
“本王有一事不明。”
區區修羅劍陣、又有十三郎主動配合,自然難不住這位上界修羅;阿古王輕輕勾出一小片靈芝,直接丟進嘴裡細細咀嚼,疲憊的面色隨之慢慢轉好。
十三郎的身體太硬,阿古王如今太弱,打贏沒問題,自己同樣累到不輕。
“你這麼做,勤奮堅韌固然值得誇獎,戰力也能夠提升少許,但就修道而言,沒有什麼實際意義。”
“怎麼沒意義?”
不消十三郎叮囑,阿古王取食鬼靈芝很有分寸,絕不傷其根本。十三郎收好修羅獄,挪動身體讓自己靠得更舒服,神色有些好奇。
“只要是修行,都有意義。您是前輩,不拿我當恩人、甚至視我爲敵爲仇都可以,可不能騙人。”
“被本王視爲仇敵?你也配。”
許是揍人揍到膩味,又或者一年多下來覺得十三郎爲人還不錯,阿古王譏笑但來了興致,首次願意在修行上給些指點。
“你是人族修士,兼修煉體可以,但不能把它當做重點。簡單說,哪怕你把那根爪子全煉了,也沒可能變成另一隻金烏。”
“要你管!”小不點最看不慣其高高在上的嘴臉,撅着嘴巴表示不滿。
“既然煉體註定受到限制,爲何不把精力放在修道上?”
不理小不點,阿古王乾脆坐下來,望着十三郎疑惑說道:“你的修爲境界、道法感悟都已足夠,有往生丹配合,只要想、進階化神就不算難,爲什麼不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