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奴婢扶您出去看看?咱們這院子可不是一般的大,有三進呢,竟然還有兩個小跨院兒,”張蘭的貼身丫鬟纖雲挑簾進來,一臉喜色道,“這下奴婢和飛星就不用擠在一起了~”
見了羅家的下人,張蘭不由暗歎自己帶過來的兩個丫頭一身的小家子氣,自己一來就四處轉悠,看東看西,那些羅府的下人會怎麼看自己?“不必了,我想歇會兒,左右日子長着呢~”
張蘭一向不在纖雲和飛星面前擺什麼主子架子,纖雲也不怕她,自顧處轉了身子道,“剛纔柳姨娘送奴婢們的份例過來,奴婢想着您定然不耐煩見她,就說您累了已經歇着了,這是奴婢才得的,這侯府真是不一樣,奴婢特意穿來給夫人過目,咱們在錦州哪裡會有這麼好的緞子,”錦州自然也有好布料,只是依她們的身份,是輪不着穿這樣的料子的,纖雲對武安侯府滿意至極。
“什麼衣裳?”張蘭疑惑的揚眉,看着一臉喜色的纖雲。
“是給奴婢們的,說是府裡的規矩,先給跟着您回來的人一人兩身,”纖雲和飛星是張蘭的陪嫁大丫鬟,羅輕容特意吩咐柳姨娘按府裡一等丫頭的份例來。
張蘭看着新換了一身柳綠薄緞工萱草紋樣比甲,下配月牙白羅裙,張蘭也是有些見識的,那布料那做工那款式比她們在錦州時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再看她彎月髻上的亮銀簪和米粒珠串就的珠花,看來都是這次新得的,也難怪纖雲這麼高興。只是想到纖雲這沉不住氣的性子還自作主張不讓柳姨娘進屋,張蘭心中閃過一絲不滿。
“不錯,你和飛星是我從錦州帶過來的,跟蘇媽媽說一聲,就做這琴瑟居的一等丫鬟吧,”張蘭在職場混久了,也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無論清泰院裡的丫頭婆子,還有羅輕容身邊的丫頭,還有那個柳姨娘,哪一個都比自己帶過來的人強了百倍,這強不是在容貌上,而是氣質,她不得不承認,她身邊的人缺乏的就是那種氣質,可現在,那些人都沒有將她當主子,她能倚重的也只有陪自己到京城的幾個老人兒了,“咱們現在和在錦州時不一樣的了,說話行事要格外小心纔是,免得被人看了笑話,以後柳姨娘再來,就讓她進來~”
爲什麼?纖雲有些不解,“雖說您今天才來,可這侯府,您纔是正經主子,以後誰不看您的眼色行事?夫人您也太過小心了,那個柳姨娘,奴婢已經打聽了,侯爺以前也不待見她,若不是生了個少爺,哪裡能升成姨娘?你不必理會她,省得給自己添堵~”
金凌雲都差點被自己送回孃家,現在變得安分守己,那個依柳,張蘭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她懶得跟這些眼界只有針鼻兒大小的女子講什麼道理,揮揮手示意纖雲出去。
自己起身走到牆角那面落地水銀鏡前,這樣的穿衣鏡若在前世,根本不算什麼,可在這裡,卻是極爲罕見,她細看鏡中自己纖儂有致的身材和青春靚麗的容貌,這也算是穿越者的福利吧,她比前世要漂亮上許多,尤其是又回到了十七歲,張蘭捏了蘭花指衝鏡中人一笑,她的容貌在這羅府中都不算最美,想來這京城貴婦中比她美不知凡幾,但她並沒有失去信心,她懂的,她擁有的是這些自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井底蛙永遠不會明白的。
東次間做了她的起居之處,張蘭一間房一間房慢慢踱步,這琴瑟居還真是室宇華麗,陳設精美,一牀一榻,一案一架無不是難尋的珍品。
看了一遍,張蘭更加堅定了她的判斷:自己這個便宜女兒決不簡單,雖然她將淑儷院精心佈置了一番,卻根本不想自己住在那裡,而這琴瑟居,纔是她爲自己準備的住處,不然也不會在正堂掛了高茹嫺成日燒香的觀音像和羅遠鵬送她的珠簾,想明白這一點,張蘭不由啞然失笑,她根本沒有打算與羅輕容爲敵,就算要樹敵,她的敵人是柳姨娘,是金姨娘,是羅老夫人,也不會是羅輕容,在她眼裡,羅輕容只不過是個養在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可憐的小姑娘罷了,也正是因爲沒有親人在身邊照顧,她纔有着和年紀不符的心機和盤算。
正因爲這些心機和盤算,她反倒是挺喜歡也心疼這個漂亮的小姑娘,至於羅輕容沉靜過了頭,完全沒有八-九歲小姑娘應該有的天真活潑,那也好理解,單親家庭的孩子有幾個是陽光明朗的?張蘭相信假以時日,羅輕容瞭解了自己,明白自己對她沒有任何壞心時,一定會喜歡上自己,若真是不行,那也算了,她也沒有耐心給人當什麼好後媽,反正這個家裡也不缺羅輕容的吃喝,自己只要不苛待她,到年齡將她嫁出去也就是了。
她也根本不怕羅輕容會離間自己和羅遠鵬之間的感情,當然,現代時有些反對父母再婚的孩子會這麼做。但她相信自己在羅遠鵬心裡的分量,就算是自己直接提出不喜歡淑儷院,羅遠鵬也會依自己的,高茹嫺雖然是羅遠鵬的妻子,在羅遠鵬對她的敘述中,也是對妻子充滿了讚許和感激,可讚美和感激並不是愛情,張蘭對這一點很有信心,在封建制度下,盲婚啞嫁的古人有幾個體味過愛情到底是什麼滋味的?看看羅遠鵬現在對自己的癡迷她就知道了,三十歲的男人,完全就是個沒有嘗過戀愛滋味的小男生,在感情上,他還是個處男。
“難得她這麼明理,”羅老夫人對淑儷院和琴瑟居的安排心知肚明,也就順勢誇了張蘭一句,一個蓬戶出身的女子,除了耍潑若論手段,怕是連自己九歲的孫女都不及,想到這一層,羅老夫人放下心來,有道是“花無百日紅,”她倒要看看自己這個兒子能有多長情?!
聽母親誇張蘭,羅遠鵬心裡也有幾分歡喜,接口道,“母親別看她出身差些,但見識卻是許多官家小姐都不能比的,心性更是高潔,而且腹有詩書,是難得一見的才女~”
“才女?”羅老夫人有些不以爲然,一個漁家女怕是能認得字都不錯了,能賦上幾句歪詩,怕是自己這個久在沙場的兒子看見母狗也是個雙眼皮了,“那敢情好,今上英明,至德朝更是難得一見的盛世,文風昌盛,她有才情自是好事,以後在各府夫人面前聲氣也壯些,只是這婦人與未出閣的姑娘家不同,這當家理事纔是正事~”
“是,”羅遠鵬頷首,旋即又笑道,“說起管事,也不怕母親笑話,張氏在賬目上面極清楚,算起賬來十幾個老賬房都不如她快,”這一點羅遠鵬是見識過的,張蘭只用在紙上寫寫畫畫,居然能快過那些老賬房們的算盤,也稱得上一絕了。
管家只靠算賬快就行了麼?主母又不是賬房先生?羅老夫人再次不以爲然,但羅遠鵬沒有吃過虧,又正是伉儷清深的時候,自己說什麼他不會聽進去,反而招人討厭,“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放心了。”
“依我看,二嬸管家的事先放一放,先把規矩學學纔是正經的,”羅綾錦毫不掩飾眼中的鄙夷,起碼的規矩都不通,張嘴就是會管賬,俗不可耐!
羅遠鵬想教訓這個侄女兩句,但人家雖然滿面不屑,可嘴裡還是叫着“二嬸”的,難道要他說不許你一臉輕視?何況今天給母親敬茶時張蘭做的也確實有些失禮,“她長在錦州那種偏遠地方,張尚景雖然做到了五品,其實也是平民出身,教養上確實沒有辦法和咱們京中的女子比,還請母親以後多多指點她,”羅遠鵬語意誠懇,若是傳出妻子不孝的名聲來,妻子就難以在貴婦圈裡立足了。
妻子再好,到底世面還是見的少些,羅遠鵬雖然對什麼勳貴、清貴的很是不屑,認爲不過都是在吃老本兒的庸才,沒有真本事掙功名,才死抱着什麼門第不肯撒手,可他又不得不承認,自己只所以走的這麼順,與父輩的功勳是分不開的,那些平民出身的武將,所是一輩子連做主帥的機會都沒有,而他以後要在京城爲官,夫人的作用也是不可忽視的,“張氏在禮儀規矩上確實差了些,來時請的嬤嬤也不怎麼靠譜,母親若是有什麼得用的人,還請幫襯一二,畢竟關係着咱們羅家的臉面~”
人就是這麼奇怪,瞧不起的卻又是丟不掉的,羅老夫人心裡冷笑,“她到底已經是你的媳婦,這個時候大張旗鼓的請宮中的教養姑姑,沒得落了你的面子,這樣吧,當初太后特意賞了蘭姑姑教導容姐兒,就讓她得空去幫襯幫襯你媳婦,只是又怕侯爺想着是我這個嫡母往你身邊安插人~”
“兒子不敢,”羅遠鵬俊面一紅,在戰場上用人又防人,那是在吃敗仗了,自己卻在內宅裡這麼看不清楚,“兒子一定囑咐張氏跟着蘭姑姑好好學,”依張蘭的聰明,應該很快能夠上手。
看羅輕容的舉止儀態,羅遠鵬心裡自然知道這個蘭姑姑是個好的,急忙起身謝過羅老夫人,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朝中的事情,羅遠鵬才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