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元燈會回來,沈家後院很是熱鬧了一陣,衆人都在說着燈會上發生的事情,說着其中的熱鬧和收穫。?果然是如沈宛自說的一樣,她自己做的花燈,將祥和大街上的花燈都比了下去。沈寧不得不再一次感嘆沈宛的手藝,她別出心裁地將花燈分成內外兩層,裡面用的是燈膽,外面則是一層細紗,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那燈膽還會轉動,那上面描繪的殿閣人物山水都在流動,彷彿還看見花間蝴蝶在振動翅膀,這實在是太了不起了,難怪街上的少女都盯着她的花燈又羨又嫉的。
沈宓也收穫了很多髮釵胭脂等女兒家的物品,這些都是商家免費送給她的,皆因她的猜謎本領,實在是太讓震驚了。上元燈會之上,官府和商家都設置了不少猜謎燈棚,這也是京兆一貫的傳統,若是猜中了,就會有不少的禮物。沈宓平時也沒有什麼愛好和本事,就讀書作畫和刺繡。這猜謎一事,自是書讀到了就有用的,也由此,沈寧發現了這個沉默寡言的庶妹竟然有一副靈動的心思,那謎語不管多難她都很快就能猜出了。
李姨娘歡笑之餘也有幾絲自豪,沈胡氏更是直接誇這個侄女很有本事——因了這本事,她們這一行女眷收穫頗豐啊,連沈俞氏也得了沈宓送的一枝牡丹含珠金髮簪。
隨着這熱鬧,沒過多久,就到了正月二十。二皇子的婚禮是朝中大事,沈華善、沈則敬等男人就不用說了,沈俞氏、沈安氏都打起精神,帶着沈寧參加二皇子大婚去了。
沈寧和陳婉柔因爲有去年花朝節的那一樁事情,雖然彼此知道,卻說不上多熟悉,沈陳兩家也沒有多餘的交情。在婚禮之前,沈寧沒有前去給沈婉柔添妝,只聽說去陳家添妝的人不少,不算少府監的彩禮,陳家的陪嫁足足有七十二臺,羨煞了京兆姑娘,也可見皇家和陳家對婚禮的重視。
二皇子的婚禮極是隆重,嚴格說來,這是除了長泰一朝目前爲止最爲隆重的婚禮,當然帝后大婚除外。早些年太子大婚的時候,身體病弱,爲了太子的身體着想,並沒有怎樣大宴賓客,再說太子妃父親吳朝能也只是朝中勳貴並無實權,自然也不能和如今的兵部尚書陳知浩相提並論。
不只是沈家,其餘官員家裡也都十分慎重對待,不少人都要參加二皇子府和陳家兩處的婚宴,也異常忙碌。仔細說來,朝中大臣都算是兩家的賓客,於是不少官員上午前去兵部尚書陳知浩家喝陳氏嫁女的喜酒,晚上去二皇子府喝二皇子娶妻的喜宴,有些年邁的官員都覺得應付吃力。沈俞氏和陳林氏、陳趙氏都沒有多少交情,又加上懷着身孕,免得撞了喜,就沒有去給陳府,一行人直去二皇子府。
位於始伏大街的二皇子早就裝潢一新了。府前飛檐、庭間樹上都掛着紅綢子,專門爲新婚準備的名貴香料也燃發着嫋嫋香氣,裡裡外外透露着成親的奢華和喜慶,太常寺、少府監的官員充當着迎禮的司導,整個場面喜慶又盛大。
這是沈寧第一次參加皇家的婚禮,當然自己那一次不算。太子妃吳氏成親的時候,沈則敬尚在豐南縣,沈寧聽都沒有聽說過。到了二皇子府,看到那婚禮佈置的場景,沈寧眼神就暗了下來,皇子成婚都有一定的禮制,前世,她嫁給上官長治的時候也是差不多的佈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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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品以上的命婦和家眷飲宴的處所自然不和男人們一處的,沈寧跟隨沈俞氏和沈安氏先去拜見了二皇子生母德妃,皇上和皇后自然是在宮中的;然後纔去新房見了新娘子,不久就要成親的龔心慈也來參加婚宴了,戶部尚書的幼女鄭少宜一向和陳婉柔交好,當然也來了。新房裡很熱鬧,陳婉柔一臉紅撲撲嬌羞的樣子,引起了不少人的打趣。不一會,就有女官來請大家離開婚房前往飲宴處,道是酒席快開始了。
女官帶着沈俞氏、龔心慈一行人往設宴的大廳走去,婚房裡大廳也有不遠的路程,一行人都有些腳步匆匆,突然間女官停了下來,對着迎面走來的一行人彎腰行禮,沈俞氏等人看清楚來的人時,也趕緊行禮請安了。
迎面那一行人,打頭的是太子和太子妃,身後跟着的是未成親的幾個皇子,五皇子、十皇子、十二皇子還有幾個公主,都是皇家貴胄子孫,看樣子是要來看二皇子妃這個弟妹嫂子來了。
就是這樣,沈寧看見了上官長治。這是她重生以來第一次看見他,見他在一行人裡依舊溫潤如昔,笑意盈盈讓人心生親近。只一眼,沈寧就有着滿腔壓抑不住的恨意,想衝上前去撕了那溫和麪容去,想衝上前去殺了他殺了他……
她曾愛他至深,曾在佛前許願生死相隨與鴛鴦一樣日日好到老,可是他滅她沈家滿門,生生打下她腹中孩兒,將她囚禁長春冷宮十七年,再見時,她發覺原來她對他,只剩下這滔天的恨意和怨氣,他怎麼對得起她!
愛之慾其生,惡之慾其死,古人說的沒有錯啊。
“這是工部尚書沈華善的家眷吧?不必多禮。”太子妃吳氏的聲音傳到沈寧耳朵裡,她才發覺自己身在何處,只好緊緊握住雙手,直到手心有刺痛和溼潤,壓抑住周身的冷意和怨恨,轉看向太子和太子妃。
太子上官如初戴着九首金蟬三樑冠,一身絳紗袍更顯出他臉色有着異於常人的潮白,眼眶深陷眼珠暗淡。這分明是一副久病之相,連那陪伴在身側的太子妃吳氏周身氣息也都暗淡如灰,絲毫沒有顯貴尊榮的富貴氣象,在這個喜慶的場景裡顯得格格不入。
就只瞥了一眼,沈寧就低下頭了,和沈華善的想法一樣,在沈寧心目中,太子和太子妃根本不足爲慮,太子體弱,太子妃多年無所出,長泰三十八年,太子薨,太子妃隨之也去了,太子一系,根本就不成氣候,所以上官長治纔會有機會……
上官長治眨眨眼,他也看見了沈俞氏和一衆小姑娘,龔心慈他是認識的,聽得介紹,那個年紀最小的姑娘正是沈家的,是他看錯了嗎?怎麼覺得這小姑娘看他的那一眼似乎有凜冽濃重的恨意?他沒見過她吧?再仔細一看,卻發覺小姑娘安靜站在那裡,臉容清秀,哪裡來的恨意?他暗暗笑自己,想是連日來因爲老二成婚的事情想多了,又想起了沈華善和沈則敬的官位。
想到這,他對沈俞氏等人露出了熱切的笑容,還問她們是不是剛看過二皇嫂了等等,語氣溫和讓人如沐春風,沈寧死死低着頭,直到太子太子妃一行人走遠了才擡起頭來,臉上表情也淡淡,心想,我還是太弱了啊,好在也不會常見,不然我非掩飾不住……
沈俞氏等人很快就從二皇子婚宴上回來了,原因是沈俞氏覺得胎兒踢動得厲害,也覺得有些心慌氣亂,一時也極爲緊張,便匆匆返回景泰大街,召來大夫一看,道是脈象平和也沒有不妥,應該是婚宴熱鬧吵雜,胎兒也會有些躁動,開了幾劑滋補不燥的安胎藥,讓沈俞氏安心休養,就告辭了去。
被沈俞氏這樣一驚嚇,沈寧也來不及細想見到上官長治的感受了,對沈俞氏和胎兒的甚是擔憂,仔細聽了大夫的話,又叮囑俞媽媽一定要伺候好了沈俞氏,這才返回了青竹居。
秋歌幫沈寧褪掉外衣的時候,聽到沈寧似乎疼痛地微呼了口氣,待她翻過沈寧的兩個手掌一看,驚呆了:只見兩個掌心有八個半月形的指痕,極深極深,掌心的肉都翻露出來了,上面還有不少已經凝結了的血跡,兩個手掌顯得異常猙獰。
“姑娘,這是……”秋歌驚顫卻說不完一句話,不明白沈寧怎麼弄了這麼傷回來,這深痕,得多用力握緊了拳頭才能形成啊,她一點也不明白這個小主人,雖然跟在沈寧身邊,接觸的事情也多了,眼界和思考都寬廣了很多,秋歌卻覺得她對沈甯越來越不瞭解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現下又弄出這傷痕來……
“沒事沒事,過兩天就好了……”沈寧嘶嘶呼着氣,當時不覺得,現在纔開始痛了因有了這疼痛,她見到上官長治的恨意也消散了很多,心下也有幾絲後悔,覺得爲着那個人把自己的手掌折騰成這樣,實在太不值得了。重生之後第一次看見他,原來怨恨過後,竟然只有不值得這三個字,是啊,不值得。
好在傷痕看着恐怖,在秋歌的照料下,沒幾日就好了,只留下幾個白痕,相信時日再長些,就會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