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前世真相(2)
諸葛鈺坐了她的位子,讓她坐自己腿上,眼底波光熠熠,細看,竟是有些興奮:“玲瓏。”聲音都在顫抖!
水玲瓏靠着他胸膛,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嗯?”
怕嚇着她,諸葛鈺斟酌了一番語氣,但內心委實激動得不行,這麼多年,恨也恨出感情來了,何況作爲母親,她也有自己的不得已。諸葛鈺平復了心底的驚濤駭浪,輕輕說道:“我找到上官茜了。”
水玲瓏微閉着的眼眸倏然睜大:“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找到上官茜了!”
水玲瓏自他懷裡坐直了身子,不可思議道:“你的意思是…真正的上官茜,我們的娘?”
諸葛鈺點頭,心跳非一般地快速蒼勁:“嗯,我帶兵出京時就感覺她在某個角落看着我,我天天去香滿樓,便是希望能引她出來。可惜,她太謹慎,我一連等了一個月,她就是不現身,沒辦法,我只能來了一招假死騙她出現。”那幾名黑衣人是他手下的梟衛,他沒受傷,肩膀提前藏了血包。
這麼多年的夙願達成,難怪他興奮成這樣了,興奮之餘也少不得幾分忐忑,畢竟錯過了最美好的年華,再相處起來未必自然順暢。可不論如何,每個孩子都盼望家庭幸福、父母圓滿,郭焱如此,諸葛鈺也如此。水玲瓏摸了摸諸葛鈺因激動而略微泛紅的臉,軟語道:“娘…身子可好?”
諸葛鈺的眸光頓時一暗,如湛藍天際忽而陰霾四起,再不見一絲光亮:“不怎麼好。”
水玲瓏額頭抵住他的:“娘現在住哪兒?”
諸葛鈺按住她手在臉頰,微微一嘆:“住將軍府。”
“那…父王那邊…”告訴?不告訴?水玲瓏眨了眨眼。
諸葛鈺的眸光越發暗沉:“她不讓告訴。好了,你先歇息,我書房還有些要處理。”
卻說枝繁因崔媽媽的事兒心生了一些怨氣,走路的步子略快,但也沒到橫衝直撞的地步,誰料,她不撞人,自有人撞她。她剛一跨過穿堂,便叫人撞了滿懷,肩膀吃痛,她叫出了聲:“誰呀這是?”
白梅神色慌亂地扶住她:“對…對不住了…”言罷,頭也不回地跑出了穿堂!
枝繁有火沒地方發,瞬間覺得胸口堵了塊巨大的石頭,望着素來與她兩不對盤的白梅,一時竟也沒反應過來白梅緣何會道歉,按照白梅的性子,合該罵她不長眼睛。枝繁進屋時,諸葛鈺已經前往書房辦公,枝繁就把路遇崔媽媽的情況講了一遍:“奴婢和她打招呼呢,她卻沒理奴婢。”
自從冷薇之死曝光後,冷家便和冷幽茹徹底決裂了,姚馨予一人難敵衆親,縱然有心修復兩家的關係,可痛失愛女的冷承坤夫婦無論如何也不妥協。大年初一,諸葛流雲和冷幽茹登門造訪,結果被冷承坤無情地關在了外頭。就不知這次崔媽媽來是想轉達姚馨予的什麼話。
“…姑奶奶,這次奴婢來,其實是老爺的意思,明早您無論如何與姑爺回趟孃家吧!”崔媽媽抹着淚說完,並岑兒一道出了房間。
冷幽茹一人坐在窗前,夜幕低垂,天上的彎月和星子都很耀眼,卻突然,厚的雲層如墨汁一般在蒼穹暈染開來,又似玄鐵一般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呆怔了良久,冷幽茹回到牀邊,摸着皓哥兒柔軟的髮梢,眼底流露出了一絲依賴。
須臾,門被推開,空氣對流,狂風吹起帳幔拂過她臉龐,本能地,她閉上了眼。諸葛流雲闔上門,帳幔又緩緩落回地面。冷幽茹睜眼,諸葛流雲已經來到她面前,看了一眼熟睡的皓哥兒,又握住她柔若無骨的手說道:“你這樣會不會慣壞他?他五歲了,該自己睡了。”關鍵是這小傢伙總霸佔他的地方,他和幽茹乾點兒大人的事兒都不成,他會醒,並說,“你們在玩什麼?我也要來!”
冷幽茹輕言細語,怕吵了他美夢似的:“他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他太敏感、太孤單了。”
諸葛流雲聞言點了點頭,又摸上冷幽茹硬邦邦的小腹,喜悅道:“好像又大了不少。”
冷幽茹的睫羽顫了顫,脣角抑制不住地微微揚起:“嗯,晚上比較大,白天沒這麼明顯。”
諸葛流雲笑着看向懷孕後轉變良多的她:“孩子出生後,你想去哪裡?”
“嗯?”冷幽茹詫異地睜了睜眼。
諸葛流雲收回放在她肚子上的手:“我的意思是,帶你遊山玩水,你想去哪裡?”
冷幽茹垂眸,很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說道:“想去熄族,聽說,那裡的雪山很美,草原很廣闊,山頂一年四季冰雪皚皚,山腰卻花團錦簇、和暖如春。”冷老太爺和姚馨予就是在那裡萌生情愫的。
諸葛流雲不清楚冷家的歷史,只是她想去,他便帶她去:“好,生完孩子,你恢復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們去熄族,那裡的紫火蓮是駐顏聖品,我給你買幾株回來養着。”
冷幽茹的眼底閃動起絲絲亮色,這是諸葛流雲從未見過的表情,他有種感覺,她好像敞開了那麼一點兒心扉,打算從真正意義上接納他、接納王府、接納諸葛家了。他摟住她肩膀,認真說道:“夫妻二十二年,該經歷的風雨都經歷了,從前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琰兒,以後我會努力對你和孩子好。”
冷幽茹動了動腦袋,額頭貼上他頸窩,“嗯”了一聲,算作默許,諸葛流雲驚喜地笑開,又聽得她不疾不徐地說道:“明天早上,陪我回冷家。”
諸葛流雲一口應下:“好。”
夜半時分,待到冷幽茹睡下,諸葛流雲才起身去往書房,處理名下的關係網呈上來的各類信息。剛走了幾步,忽見一道倩影攔住了他的去路…
翌日,天矇矇亮,冷幽茹便忍住睏意晨起了,岑兒一邊服侍她更衣,一邊說道:“王爺昨晚沒回清幽院,不知道是不是在主院歇息,奴婢這就去請。”
“好。”
岑兒步出房門,冷幽茹喚來德福家的:“好生照顧表公子,我和王爺今日大概回來得比較晚,下了學若是姑爺在,你便帶着表公子去姑爺屋裡坐坐。”
“是,奴婢記住了。”德福家的恭敬地福了福身子。
不多時,岑兒黑沉着臉回屋:“王爺不在!餘伯說王爺下半夜便來咱們清幽院了,然後一直沒回主院,可奴婢記得王爺在子時就出了院子的。奴婢以爲王爺去了外書房,便問了守門婆子和侍衛了,王爺是子時左右出的二進門,緊接着又出了王府大門,也就是說,王爺根本沒去外書房,他離開清幽院後…就這麼走掉了!奴婢又追問了府裡的車伕,才知道王爺根本沒用馬車,他騎着自己的汗血寶馬飛奔出府的,也不是上朝的方向,不知道王爺到底去幹什麼了!唉!要不…咱們…等等?”
冷幽茹看了看牆壁上的沙漏,眼底閃過一絲失望:“不了,備馬車。”
冷府內,姚馨予無力地靠在牀頭,如雪銀絲未梳髮髻,就那麼垂在肩上,越發顯得她容顏蒼白,冷承坤坐在對面的杌子上,面色凝重地聽着她的訓話,“…老太君都來信與我說了,當年那筆糊塗賬,承坤你當仁不讓地欠了一比!你乃有婦之夫,竟然在外面風花雪月!喀什慶的神使終身侍奉天神,是你能染指的嗎?”講到最後,呼吸一下子變得艱難,整個人都喘了起來!
冷承坤忙上前順着她脊背,擔憂得哽咽出聲,“娘您別激動了,行嗎?您別說了,好好歇息…”
姚馨予虛弱地推開他,卻沒聽他的話:“你也別跟我說這藥是朝廷和上官燕合謀才從你手裡偷走的,很多時候,人定勝天,如果那次是你父親送藥,他們…能否得手?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呀!”
冷承坤難爲情地垂下眸子,垂淚道:“不會得手,父親一生謹慎穩妥、潔身自好,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越講,越覺得是自己葬送了琰兒的性命,如果他能頑強地抵制住上官燕的魅惑,就能守住那顆解藥,琰兒也就不會毒發身亡,而即便後面朝廷或上官燕再對琰兒採取什麼扼殺手段,那也不關冷家、不關他冷承坤什麼事兒了。
姚馨予忍住渾身的虛弱感,說道:“你害死了琰兒,幽茹害死了薇兒,其中你們各自有各自的不得已,你可以說你是遭了小人的算計,她也可以說她保了蕙姐兒一條命…恨,是恨不完的,孩子!”
冷承坤看着母親越來越蒼白的臉色,聽着母親越來越虛弱的聲音,喉頭,一陣腫痛:“娘,您別說了,兒子知道了,兒子不怨妹妹了,兒子會和妹妹冰釋前嫌的!”
姚馨予摸着冷承坤不知何時已經淌滿淚水的臉,擠出一抹淡笑,“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你父親教你的,你又都還給他了嗎?”
冷承坤堪堪忍住淚意,這時,冷幽茹疾步走來,當她看到牀上形同枯槁,幾乎沒有生命色彩的孃親時,腦子裡瞬間混沌一片:“娘!”怎麼病得這樣重?崔媽媽只說病了,讓她探親,卻沒料到…
姚馨予的視線越過冷幽茹,卻什麼也沒看見時,臉上的表情僵了僵。冷承坤回頭,眉頭一皺:“王爺呢?”
冷幽茹垂了垂眸子,強忍住淚意輕聲道:“他有事,晚些時候來。”
姚馨予笑了笑,朝兒子女兒伸出手,冷承坤和冷承坤同時跪下,握住了母親滿是褶皺的手,淚珠子吧嗒吧嗒掉了下來。姚馨予笑得熱淚盈眶:“答應我,你們兩個…要像小時候那樣…彼此珍惜…”
二人含淚點頭。姚馨予就露出一分滿意的神采,目光在他們二人臉上來回掃過,笑容,漸漸凝在了脣角:“我最放心不下幽茹,你這性子…有苦也不說…和你父親…太像了…”
冷幽茹握住孃親的手,淚如雨下:“我過得很好,真的,他們都對我很好…王爺還說要帶我去熄族玩,熄族您記得嗎?您和爹去過的…”
姚馨予滿是淚水的眸子裡漾開一層嚮往之色,眼前的屋子彷彿突然變成巍峨雪山,冷煜安揹着她,從山腳走回營地。冷幽茹發現她的瞳仁已經漸漸渙散,急得整顆心都揪成了一團:“我很快也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娘,你再多撐一段日子,你沒見過琰兒,這回怎麼也要見見他…我的孩子…都沒機會喚你一聲‘外婆’…”
姚馨予看向冷承坤,瞳仁裡的光輝急劇流失:“照顧好…你妹妹,像照顧逸軒…一樣。”
冷承坤隱忍得渾身發抖:“好!”
姚馨予抽出被冷承坤握住的手,擦了冷幽茹眼角的淚,一邊笑,一邊也掉淚:“王爺會來嗎?”
冷幽茹不假思索地點頭:“他在路上了,會來的…”
姚馨予蒼白着臉,卻笑意更甚:“那我等他,有些話交代他。”可是,她沒等到,當黃昏最後一縷陽光從窗臺上消失時,她也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但她的眼一直望着大門的方向,到死也沒闔上。
冷幽茹崩潰了,徹底崩潰了,她瘋子一般抱住姚馨予的屍體,不許任何人接近她,不許人給她上冥妝,也不許人給她換衣裳。她什麼都沒說,就那麼安靜垂淚,一滴一滴,琰兒死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冷承坤怕她傷心過度悶壞了身子,勸她鬆手,她不幹,就死死地抱着已經冰涼和僵硬的姚馨予,淚流滿面。直到再也流不出一滴淚來,肚子又忽而猛一陣絞痛,她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冷承坤及時將她接在懷裡,手臂忽而傳來熱熱的、粘膩的觸感,他擡起來一看,如遭雷擊:“請大夫!快請大夫--”
冷幽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覺得周圍漆黑一片,但又彷彿飄着浮動的烏雲,身子乏力極了,連眼睛都睜不開,耳邊卻傳來似有還無的話音。
“大夫!幽茹的情況怎麼樣了?”
“啓稟王爺,王妃的狀況不大好,孩子…沒了!”
孩子沒了?時隔二十年才懷上的孩子…居然沒了?冷幽茹的心像被一把利劍無情剖開,鮮血流了出來,染紅她漆黑的天際和漆黑的大地,周圍瞬間敞亮,她又來到了開滿丁香花的院子裡,琰兒正趴在石桌上用毛筆畫圈,胖乎乎的小手,紅撲撲的臉蛋,葡萄般又圓又大的黑眼珠,一笑露出潔白稀疏的牙齒…那麼清晰!
她看着琰兒,琰兒也看見她了,然而這次,琰兒沒像之前那樣笑眯眯地說,“娘,快要琰兒這裡來呀,琰兒會寫字了,你看!”也沒有隨手一不小心打翻硯臺,弄髒衣裳。琰兒皺着小臉,哭得傷心欲絕:“娘你爲什麼不要我?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沒有!她怎麼會不喜歡他?他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骨肉,是她在世上最親近的人!可她發不了一絲一毫的聲音,就好像空氣凝固了一般,她的聲音穿透不出去。
琰兒依舊哭個不停:“你就是不喜歡,你不喜歡我,父王也不喜歡我,你們都不喜歡我!十幾年前你們拋棄我了,現在你們還是不要我!我再不來了,再也不和你們好了,反正我就是多餘的!你看,你這回又把我弄丟了!”
又弄丟了?什麼意思?難道她滑掉的胎就是琰兒嗎?“我沒有——”冷幽茹費勁全力衝透屏障吼了一嗓子,卻猛然從睡夢中驚醒,眼底,閃動着極強的哀思和痛楚。
冷承坤被那聲淒厲的哀嚎驚到,忙遞過身子,望向驚魂未定的她,隱忍着擠出一個輕鬆的口吻,說道:“你醒了,謝天謝地!可還覺着哪兒不舒服嗎?”
冷幽茹沒回答他的話,而是下意識地問:“王爺呢?”
冷承坤的臉登時一沉,怕嚇着她趕緊坐直了身子望向別處:“他沒來!”
這麼說,剛剛的場景也是一個夢了。冷幽茹的眸光先是一暗,爾後一亮:“我的孩子…”
冷承坤深吸一口氣,壓下瀕臨爆發的火氣,再看向妹妹時眼底已多了一分溫柔:“孩子保住了,你放心。”冷幽茹單手支撐牀面緩緩坐起,冷承坤眸光一顫,扶住了她:“你這是要做什麼?趕緊躺下來歇息!”
冷幽茹放空了視線,冷若冰霜地道:“我送娘最後一程。”
冷承坤仰頭,快速眨了眨發紅的眼,只覺呼吸都在顫抖:“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