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若瑤深有同感地點點頭,卻不知是因爲陳家老族長深知以前賓朋樓與賓滿樓齷蹉不斷,害怕以後還會出現同樣的事情而得罪餘家,得罪駙馬,所以纔會下了如此決定。
正在陳若瑤心神恍惚間,一個蒼老的身影從樓上走了下來,邊走邊搖着白頭喟嘆,滿臉的無奈之色。
見狀,陳若瑤嬌軀不由爲之一震,疾步上前急聲道:“王掌櫃,爲何陳家會將賓朋樓賣掉?”
這老者正是以前賓朋樓的掌櫃,眼見白衣似雪的陳若瑤突然出現,老眼中頓時綻放出了驚喜的光芒,哽咽唏噓道:“掌事,你回來真是太好了,老朽還在想辦法到處找你哩。”
見到王掌櫃滿是傷感的老臉,陳若瑤心頭彷彿被針紮了般難受,不能理解地問道:“掌櫃,賓朋樓的生意最近還算不錯,爲何陳家會作出如此決定?你可知道緣由?”
王掌櫃搖頭白花花的頭顱感嘆道:“唉,這是新來的掌事傳達的陳家的決定,說起來老朽也不清楚其中緣由。酒肆的夥計、廚師在賓朋樓內工作了多年,一時間全都沒了工作,大家心裡都是特別難過,陳掌事,老朽在這裡求求你,能否請新來的陳掌事網開一面,給大家尋個活計如何?”
酒肆內的夥計們聽聞陳若瑤回來,全都自發地來到大廳中默默地看着她,哀求、懇切、傷感之色溢於言表,在每個人臉膛上流淌着。
霎那間,陳若瑤只覺一股怒火陡然從心田中升起,嬌軀也是微微顫抖着,勁量平復嗓音道:“難道陳家就這麼拋棄你們撒手不管?”
一名廚師模樣的夥計點了點頭,輕聲道:“掌事,我們在賓朋樓已經多年,早已對酒肆產生了感情,東家如此決定我們並沒有怨言,只希望在賣出酒肆的時候,能夠給新東家說上一聲,留下我們這些老人繼續使用。”
陳若瑤默默點頭,正欲出言,餘長寧卻拉了她一把小聲道:“既然你已經離開陳家,就不要去管這檔閒事了。”
陳若瑤思忖半響,俏臉露出了傷感之色:“餘郎,這些夥計們跟隨我多年,皆是任勞任怨,盡心盡責,今日此等局面,與我那日堅持要辭去掌事之職必定有着關聯,所以我也有責任,我豈能看到他們被酒肆趕出去?”
餘長寧輕輕一嘆,繼而又淡淡笑道:“爲商有大義,只要你喜歡,我也不勸你了,去做吧。”
陳若瑤用力地點點頭,突然轉身正色問道:“王掌櫃,陳家關內道新任的掌事是誰?”
王掌櫃聞言精神陡然一陣,一直佝僂着的腰桿也突然挺了起來:“掌事,他名爲陳志,不知你是否認識?”
陳若瑤微微蹙起了柳眉,又是沉聲詢問:“陳掌事現在何處?”
“正在三樓休息,掌事你上去便能看到他。”
陳若瑤輕輕頷首,提着長裙正欲登梯而上,餘長寧也快步上前微笑道:“我陪你去吧,反正呆在下面也是無聊。”
陳小姐心知他不放心自己,頓時溫柔點點頭:“那好,我們走吧。”
登上三樓,一名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正坐在長案前撥打算盤,還算好看的眉頭卻是緊緊皺起,顯然正在無比煩惱之中。
聽到腳步聲響,男子恍然擡頭,頜下漂亮的長鬚輕拂間已是驚聲開口道:“咦,若瑤,你怎麼在長安?”
陳小姐嫋嫋婷婷地走了進來,盈盈一禮道:“族叔升任關內道掌事,若瑤在此祝賀。”
中年男子尷尬地一笑,急忙起身指着旁邊的桌案道:“來,快坐。咦,這位公子是?”
餘長寧微笑開口道:“在下餘長寧,乃是對面賓滿樓的少東,此次陪陳姑娘一併前來看看。”
“哦,原來閣下便是餘駙馬,小商陳志有禮。”中年男子陡然正色,急忙拱手一個長躬,態度無比地謙卑。
餘長寧滿不在乎地搖了搖手,撩開衣袍坐了下來。
陳若瑤面帶緬懷地環顧了一週,幽幽嘆息道:“族叔,爲何家族要將賓朋樓賣掉?可是有什麼原因?”
陳志喟然一聲嘆息道:“前些日族老們讓我當這關內道的掌事,給我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儘快出售長安賓朋樓,原因據說是因爲賓朋樓生意不是太好。所以纔會作出如此決定。”
陳若瑤愣了愣,俏臉憤激得有些漲紅:“什麼生意不太好,這段時間酒肆明明已經有很大的起色,而且還得到了長安酒肆行業的會長一職,難道族老們竟連這些都看不到?”
“若瑤,你我都是陳家的人,族老會的規矩不說你也應該知道,身爲掌事,是沒資格質疑族老會作出的決定。”
“哼,什麼決定如此了不起,難道光憑區區幾句話,就置酒肆、夥計、食客們於不故,這樣經商還有任何信義可講?”
陳志面露難色道:“我已經發了遣散費給夥計們,按道理來講銀子也算所給不薄,可他們還是賴在酒肆裡不走……”
陳若瑤一臉正色地打斷了陳天的話道:“族叔,人除了錢財之外,還有情義可講,夥計們已在酒肆呆了多年,我不敢保證他們對陳家感恩戴德,但對於賓朋樓,他們卻有很深厚的感情。廚房裡打雜的阿七,從小體弱多病,常年離不開藥罐子,自從到了酒肆工作後,大家對他都是特別關心,庖廚們利用食客吃剩下的補品替他改善伙食,現在他的病情已經大爲好轉,視酒肆爲他的福地,夥計們爲他的親人。”
“還有掌櫃王叔,他家中經營茶鋪,本有一份很悠閒的工作,是我三顧茅廬將他請來我們酒肆擔當掌櫃,他當掌櫃以來,體恤夥計,善待僕役,對於食客們任何時候都是一張笑臉,雖到現在只有短短的三個月,但剛纔我見他的樣子,卻對出售酒肆難過不已,他已經將這裡當成了第二個家。”
“還有那幾個店小二,每日都會在酒肆忙碌到深夜纔回去,他們不辭辛勞兢兢業業,除了掙取一份養家餬口的薪水,而且存了一份對酒肆的深深感情,這些,你們陳家難道都視而不見?”
面對陳若瑤這番猶若江河直下的責問,陳志滿是皺紋的額頭冒出了涔涔汗珠,呆呆地思忖良久,搖頭苦笑道:“沒想到你人已經離開了,知道酒肆有事依舊義無反顧地前來幫助,若瑤呵,族叔我真的應該好好向你學學。”
陳若瑤搖了搖頭,陡然又肅然道:“只要陳家能合理安排酒肆的夥計,若瑤一定謝謝族叔的大恩。”
陳志又是一嘆道:“其實說實話,我何嘗沒有這方面的考慮,所以給夥計們的遣散銀兩也算大方,不過他們想要繼續留在酒肆的要求我卻不能做主,應爲我也不能保證買下賓朋樓的人要那它來幹什麼,總之一句話,愛莫能助也!”
陳若瑤聞言大是失望,也深知自己這等要求似乎有些強忍所難,正在此時,一直默默不語的餘長寧突然開口道:“敢問陳掌事,賓朋樓出價幾多?”
陳志捋須回答道:“一萬五千兩,且不還價。”
餘長寧擲地有聲地亢聲道:“那好,我們買下了。”
此言一出,頓時將陳若瑤與陳天驚得目瞪口呆。
望着餘長寧堅定的臉龐,陳若瑤慌亂搖手道:“餘公子,你你,胡說什麼,爲何要無故買下賓朋樓?”
餘長寧望着她笑道:“價格合適,地段也不錯,用來開酒肆剛剛好,爲何不能買下?”
陳若瑤有些生氣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怎會如此胡鬧?這麼大的事情哪有片刻便決定下來的?你至少要與你的姨娘商量一下。”
餘長寧搖頭道:“不用,反正我又不打算用餘家的錢。”
“你,你是想……”陳若瑤突然想起了他放在自己這裡的兩萬兩銀票,頓時醒悟了過來。
餘長寧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對那陳志道:“陳掌事,麻煩你立據吧,我們待會便將銀子拿給你。”
陳志剛纔本就在爲尋找買家一事焦頭爛額,聞言頓時大喜過望,起身驚喜道:“餘駙馬,此言當真?”
“自然當真,難道本駙馬還會騙你不成。”
“好好好,小人馬上將買賣契約拿來。”
言罷,陳天急忙回身長案取來幾張寫滿大字的宣紙,畢恭畢敬地遞給了餘長寧。
餘長寧接過契約一番瀏覽,毫不猶豫地提起筆牽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提給陳若瑤道:“來,將你的名字也寫上,咱們共同出資。”
陳若瑤呆呆地看着他,依舊覺得如同在大夢中,簡直不敢相信他眉頭都沒皺一下便花了一萬五千兩銀子,且下定決心的時間不過盞茶,的確太讓人不可思議了。
當聽見餘長寧要自己也簽上名字後,陳若瑤這才知道原來他是將這酒肆買下來送給自己,一時間芳心頓時一陣感動,珍珠般的眼淚也是奪眶而出。
簽上自己的名字後,陳若瑤與餘長寧下樓前去取錢,剛剛走到樓梯上,她紅着美目道:“餘郎,謝謝你對我如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