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餘長寧在房間仔細收拾包袱,其實要帶的東西也不是很多,除了幾件換洗衣衫,便是一包路上吃的饅頭幹餅,作爲禮金的五十兩銀票以及沿途開銷的銀兩則被他貼身放在了懷中。
剛剛收拾妥當,突聞後園駿馬嘶鳴,他心中一動便信步出了房門,走到後園一看,卻見阿武正提着水桶爲一匹小馬洗刷身體。
那小馬通體發黑生得是又矮又瘦,鬃毛卻是長可及腰,體型如同一頭毛驢,只見它前蹄刨地,咴咴噴着鼻息,一張細長的馬臉在阿武身上摩挲着,顯然很享受此等待遇。
見狀,餘長寧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阿武,可別告訴我這就是你買回來的駿馬?”
阿武擡頭一看,放下手中的馬刷起身笑道:“二少爺,這馬可是我費盡心思才選到的,聽那胡商說此馬乃是汗血馬與千里馬的混血,渾身上下皆有優良的血統,奔跑起來疾如閃電,御風如飛,一共花了十兩銀子纔買到。”
“靠,你真是人才。”餘長寧哭笑不得地走上前來,將那黑馬細細地端詳了一週,正色道:“阿武,你絕對被那胡商給騙了,你瞧這馬的樣子,鬃毛長得活似非主流,一看便是問題少年,生得也是又矮又小,騎出去說不定人家還會告我們虐待童工。”
阿武雖聽不懂他的話,卻知道二少爺對此馬並不滿意,急忙說道:“要不我牽回去找那胡人換一匹。”
“換什麼換,既然敲了你這個二愣頭的竹槓,那胡商必定早就逃之夭夭,算了算了,我就將就騎吧!”
阿武感動地哽咽道:“二少爺果然對我們下人體貼入微,關懷備至,讓我們切實感受……”
“哎,哎,馬屁少來。”餘長寧笑着打斷了他的話,心頭突然想起一事,便問道:“咱們家中可有刀劍弓弩之類的武器,拿一把給我帶在身上防身也好。”
阿武睜大眼睛想了半天:“家中雖然沒有,然而市集上卻能買到,二少爺你會使用這些武器?”
餘長寧一愣,卻是無奈笑了,正要轉身離開,卻聽阿武自顧自地的說道:“不過我私人倒是珍藏了一個制敵於百米之內的無雙暗器,威力強大,操作簡單,若二少爺能將這把暗器帶在身上,必定萬無一失。”
餘長寧聞言精神一振:“既然如此,快拿來看看,若稱手的話我便帶上了。
阿武正色點頭,轉身疾步而去。
見他離去,餘長寧閒來無事便將手掌放在那黑鬃馬長臉上輕輕撫摸。
那黑鬃馬睜大眼睛看了他半天,猛然伸出舌頭想要去舔餘長寧放在它臉上的手,然而舌頭奮力向上伸了幾次,卻始終夠不着,急得在原地來回刨地嘶叫。
“瞧這蠢樣子,真是什麼樣人買什麼樣的馬。”
餘長寧無奈一嘆,卻見阿武已是匆匆折回,手中多了一個“丫”字形的東西,模樣竟有幾分熟悉。
他正欲開口詢問,腦中卻是電光一閃,又氣又笑地問道:“你說的暗器,莫非就是打鳥的彈弓?”
“二少爺果然料事如神。”阿武將手中東西一揚,遞到餘長寧眼前道:“這把彈弓乃千年老槐樹所制,配有韌力強勁的西川老牛筋,打人打鳥都一個準。”
“唉,我真的服了你。”餘長寧無奈搖頭,想了半天,終還是將那彈弓接過,有這東西防身,總比沒有的強。
翌日雄雞高唱,東方發白,淡淡的薄霧籠罩着長安雄峻高聳的城郭。
一聲悠長的號角聲後,鐵皮包裹的山石城門已在曙光中隆隆洞開,川流不息的車馬人流順着城門大道或進或出,一片喧囂熱鬧之聲在四野間瀰漫開來。
餘長寧正騎馬不疾不徐地向東慢慢前行着。
今日他頭戴玉冠,身穿錦袍,身後一領白色斗篷隨風鼓盪,再加上英武厚重的相貌,倒也是一個瀟灑的公子哥兒。
然則美中不足的是,坐騎卻是一頭又瘦又小的黑馬,不僅長相難看,速度也是奇慢,讓原想策馬飛馳一番的餘長寧大爲失望,好在他也不趕時間,便信馬由繮觀看景色,倒也樂得自在。
這條路乃是大唐重要的官道,從長安東門作爲起點,東行出潼關,然後經丹水河谷南下到荊州,全程一共一千五百多裡,依照他日行百里的速度,到襄陽大概需要十五天左右。
馬蹄起落間已至正午,他下了官道牽着小黑馬來到路旁茶棚內打尖。
喝上一碗熱騰騰的釅茶,頓覺周身寒氣消散了不少,再吃上三四個白麪饅頭,外加一碟醬羊肉,餘長寧舒坦得眯起了眼睛,還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
飽餐一頓後,他正欲起身出發,突聞官道上馬蹄聲急,一隊青衣騎士裹風挾雨般疾馳而來,在微微揚起的塵土中宛如一道洪流般縱橫而過。
細細望去,這隊騎士全都以青布包頭,身着青色勁裝,腰間跨着一把三尺長劍,胯下駿馬亦是神駿非凡,雖只有三十來騎,然卻給人一種莫名的威懾,一看便知道受過了良好的訓練。
“不愧爲公羊世家,好樣的!”茶棚裡面立即有人驚歎出聲。
餘長寧微微一愣,暗忖:公羊皮鞋和公羊汽車我倒是聽過,這公羊世家又是什麼東西?
心念閃動間擡眼一看,時纔出聲驚歎的那名商人正對同桌的同伴解釋道:“這公羊世家乃是關中有名的望族,素有武林第一世家之稱,不僅在江湖上極具威望,在朝廷中也有着莫大的影響力,相傳當代家主公羊朽武功已至瑧境,一把快劍更是罕有敵手。”
那同伴聽得連連咋舌,嘖嘖出聲道:“怪不得這羣人長劍怒馬招搖過市而毫不懼怕,原來來頭竟是如此大,哪是我們這些小商人能比的。”說罷搖頭一嘆,端起茶杯喝上一口便不說話了。
又聽了一會兒茶棚裡的路人胡侃,餘長寧上馬繼續前行,第三日清晨便出了潼關。
駐馬高崗,他手搭涼棚遙望遠方,天藍得遼遠澄澈,地綠得汪汪欲滴,一輪紅日枕在遠山之角,草木蔥蘢,溪流蜿蜒,荒莽山塬在漫天霞光中伸向無垠天際。
沒有霧霾天氣,沒有環境污染,沒有高樓大廈,沒有汽笛人聲,唐朝時的天空大地竟是如此美麗,恍如最美的山水畫卷一般,一時間餘長寧不禁有些看呆了。
他所在的這片高地名爲“桃林”,相傳爲夸父追日時所用的手杖化成,漫山遍野長滿了桃樹,一到三月桃花開,整個桃林高地一片奼紫嫣紅,景色煞是迷人。
可惜餘長寧卻沒有如此好運,此時桃樹正值吐綠生芽,離花開還有半個多月,自然沒機會看到漫山桃花的動人風景。
官道如一條銀線在山塬內蜿蜒前行,餘長寧這一人一馬不知度過了幾個日升日落,終於才走出桃林高地進入了丹水河谷。
夜晚借宿在一座村莊內,那對樸實的老夫婦給他做了一大碗可口的燉山豬肉,吃得餘長寧是滿嘴生香,大呼叫好。
第二天清晨,他偷偷放了一兩銀子在牀榻上便告辭離去,感謝主人的盛情款待。
出了村子一路向南,沒走多久便見烏雲四合,天色陰沉,看樣子一場大雨已是無可避免。
見此地荒郊野嶺無處躲雨,見狀,餘長寧不禁暗罵了一句,甩響馬鞭催促坐騎加快腳程,爭取在下雨之前尋得一座村落落腳。
小黑馬卻未意識到主人的焦急,依然不疾不徐地慢慢前行着,即便是馬鞭抽在身上也只是不滿地嘶鳴幾聲。
餘長寧見它一副死馬不怕鞭子抽的模樣,也只得搖頭嘆息一聲,索性不理了。
沒多久,沙沙雨幕白茫茫地漫天擁下,瞬間便將他淋了一個通透。
冷風呼嘯吹過,餘長寧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整個身子冷得瑟瑟發抖,打眼四望,還是前不見村,後不見店的,根本找不到一個可以落腳避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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