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紗布，王曇雅感受不到楚若宸手上熟悉的溫暖乾燥的感覺，皺了皺眉，脫口而出一句禮節性的請安。
楚若宸愣在當場，片刻，嘆了口氣，“曇兒，都是朕不好，朕發誓，絕對不會再有這種情況了。”
“皇上言重了，皇上九五之尊，豈能隨便認錯，臣妾並不在意。”
王曇雅的嗓音還有些沙啞，口中有些湯藥的苦澀，她費力的半坐起來，垂眸說着無關緊要的話。
然後王曇雅就察覺到楚若宸的手力道重了一些。
痛感從手上傳來，王曇雅微微皺了眉，楚若宸見狀連忙鬆手。
正要說話間，陸公公從外間進來，在楚若宸身邊耳語幾句。
楚若宸神色微變，然後點了點頭，“曇兒，朕還有事，你好好休息，玉琮，照顧好她。”
王曇雅目送楚若宸離開，伸手按上了心口的位置。
跳動着的心臟，沒由來的陣陣鈍痛。
“娘娘……”玉琮輕喚了一聲，讓王曇雅回過神來。
“給我倒杯水吧。”王曇雅輕聲說了一句，一邊解着手上紗布的結。
“娘娘！”玉琮倒了水回來，看見王曇雅已經把手上的紗布拆了，一股清涼的藥味瀰漫在房間中。
“沒事。”王曇雅試着攥了攥手指，瘀痕還未散去，但並不算影響活動。
玉琮把水杯端到王曇雅身前，王曇雅喝了幾口，讓玉琮放回桌上。
等玉琮回頭時，王曇雅已經掀了被子，打算下牀。
“娘娘，您又要幹什麼呀？”玉琮手忙腳亂的扶住王曇雅。
“我沒事，就是想出去透透氣。”王曇雅擡起胳膊擋了一下從窗戶直射進來的光芒，看在窗紙上的顏色，應該已經是黃昏了。
玉琮快步走到窗前，把窗子打開，一半的火紅色日輪出現在窗角。
不知是哪個宮殿養的白鴿從屋檐下掠過，繞了一圈之後向着夕陽振翅而去。
王曇雅漆黑的眸子中清晰的倒映出了層疊的晚霞，卻不能給深埋眼底的落寞添上一絲色彩。
玉琮愣了一下，她的臉上露出了悲憫的神色，開窗的手就那麼僵硬的停在半空，抿了抿脣，忽然覺得就算暴露了身份也沒關係，只要讓王曇雅別再露出這種表情就好。
“娘娘，其實……奴婢之前一直瞞着您一件事，雖然奴婢不知道您是不是已經猜到了，但是奴婢還是決定親口告訴您。”玉琮咬了咬牙，低頭說道。
王曇雅愣了一下，原本打算下牀的動作緩了緩，疑惑的望向玉琮，“什麼？”
玉琮的話讓王曇雅皺了皺眉，本來已經打算離開，卻因爲這句話決定暫時留下。
“奴婢是皇上派人照顧娘娘的不假，但同時……也是監視。”玉琮低着頭，臉上浮現出愧疚的神色。
王曇雅下意識的攥緊了手，微微的痛感刺激着她的神經，雖然她曾經也這樣想過，但親耳聽到玉琮的答案時，還是覺得異樣的心痛。
果然因爲自己是王家的
人，就算位分再高，還是得不到應有的信任。
玉琮見到王曇雅臉色發白，知道自己說出的真相可能的確很傷人，但她卻不得不繼續說出來，因爲楚若宸除了監視，還爲王曇雅做了許多她不知情的事。
“娘娘，奴婢知道您傷心，但奴婢還是斗膽請您聽完，最開始，奴婢確實抱着監視的態度在服侍您，但是後來……奴婢確實喜歡上了凝箬閣，而且皇上……他在您生病的時候，會親自吩咐御廚房的人去燉湯，舍下批閱奏摺的時間到廚房裡看着火。”
玉琮的聲音很平靜，但漸漸地，卻帶了些哽咽。
王曇雅心中一動，想伸手安慰玉琮，“他是一國之君，何必爲我這般費神。”
“還有，娘娘您與皇上鬧彆扭的時候，皇上幾乎整夜的睡不着覺，然後帶着濃重的黑眼圈去上朝，無數次在凝箬閣外觀望，卻怕打擾到您休息而只是匆匆看上您一眼……”玉琮咬着脣，努力忍住想要大哭一場的衝動。
在慎刑司裡的一天彷彿是一場噩夢，玉琮不想讓從這個噩夢中脫困的王曇雅再陷入另一個噩夢。
她看得出來，在沒有楚若宸的時候，王曇雅的生活沒有絲毫顏色。
王曇雅聽了許久，最終只是微微嘆了口氣。
從慎刑司出來，她才真正感覺到自己的處境有多麼危險，就算什麼都不錯，還要面臨來自四面八方的算計。
王皇后的計策就差點要了她的命，若不是皇上及時帶證人過來，她恐怕已經簽了畫押書，然後徹底消失在後宮之中了。
但……監視終究是監視，自己要做的事情不僅僅是討楚若宸的歡心，安心做一介貴妃，她還有殺子之仇要報，她要讓皇后付出代價！
這種事，終歸還是不能讓楚若宸知道。
王曇雅想着，勾起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那笑容很完美，卻顯得十分生疏。
“沒想到皇上竟然這般在乎我，玉琮，之前照顧我，你也辛苦吧，快去休息吧。”
玉琮擡起頭，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終於順着面頰滑落在地，果不其然，王曇雅已經開始疏遠她了。
王曇雅扶着牀柱站了起來，穿了鞋子打算離開。
玉琮忽然退了兩步，徑直跪到了王曇雅身前。
一直以來緊張的精神讓玉琮的臉色也顯得青白，這一跪，更是虛弱的很。
“娘娘，不管您怎麼想，奴婢既然到了凝箬閣，生是凝箬閣的人，死也是凝箬閣的鬼，奴婢永遠不會背叛您！”
玉琮的聲音開始嘶啞起來，王曇雅注意到了玉琮話中的感情，那不會是作假的，但她卻不能對這樣的真心報以迴應。
“您要怪罪，就怪奴婢好了！皇上對您是真心的啊，他就算派了奴婢監視您，但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您好！”玉琮抓着王曇雅的衣角哭着勸言。
王曇雅深吸口氣，故作冷淡的彎腰從玉琮手中拉開自己的衣裳，繞開兩步，“你起來吧，你和皇上的心意我都知道了，以後回到凝箬閣，這兩天的事情就當做沒發生過
吧。”
“娘娘……”玉琮身子一軟，靠在了牀柱上，王曇雅緩步離開的背影漸漸在眼中模糊，窗外的夕陽給地板鍍上一層金紅色的光輝，玉琮的淚水就在輝光中一滴滴落下，然後漸漸消失。
王曇雅在走過轉角時，餘光注意到了玉琮臉上的自責。
“算了……”王曇雅自嘲的笑了一聲，尋了條小路，打算離開楚若宸的寢宮。
夕陽西下，用不上多少時間，暗色便會蔓延上天幕。
王曇雅身上僅僅穿了一件素白中衣裙，白天的炎熱在晚風的洗滌下漸漸消散，涼意侵襲着感覺。
本就剛剛退燒的身體還很虛弱，王曇雅沒走出多遠，就已經感覺到了陣陣頭暈。
眼前是自己完全不認識的路，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自己還沒有離開寢宮的範圍。
小路的盡頭是一間開着門的房子，不遠處望去，並沒有看見婢女或者太監。
王曇雅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決定過去看看。
走近了才知道，這是一間廚房，櫥櫃上擺着的大多是一些精細的糕點甜湯用的食材，整間屋子收拾的十分乾淨。
應該是專爲楚若宸煮東西的小廚房。
本來應該轉身原路回去，王曇雅也確實這樣做了，但在轉身的一瞬，眼前霎時涌上的一片漆黑讓她失去平衡跌坐在長椅上，喘息了片刻，纔回身過神來。
王曇雅揉着太陽穴，開始打量起廚房的廚具來，身體的原因讓她決定在這裡休息一會兒，但看着櫥櫃上的蓮子和藕片，卻有了一種想動動手的衝動。
皇上……他爲了尋找證據洗清自己的嫌疑，應該耗費了不少精力吧。
下意識的笑容在王曇雅臉上綻開，她搖了搖頭，暗說自己終究還是無時無刻不在想着楚若宸。
算了，還是給自己做些吃的吧。
等到頭腦差不多清晰起來，王曇雅起身走到櫥櫃前，把蓮子用碗裝了舀水清洗，她現在的體力不足，要做複雜的東西實在太過困難，但單純的煮粥，還是做得到的。
隨着王曇雅略顯無力的動作，煮鍋邊沿漸漸熱氣升騰，清香的味道充斥在廚房裡，霧氣阻擋了人的視線。
“差不多了……”王曇雅自語一聲，用溼布墊着鍋蓋，把煮好的蓮子湯舀了兩碗出來。
折騰了許久沒有好好吃過飯的王曇雅早就餓了，若是平時，一碗的蓮子粥決計不夠，但是現在王曇雅才吃了幾口，就覺得開始噁心起來。
王曇雅無奈的放下勺子，深吸口氣壓下這種不好的感覺，看着另一碗沒有動過的蓮子粥，本想一走了之，但還是否定了這個想法。
端着托盤，王曇雅心中暗想別在路上頭暈摔倒，那這一切就白費了。
托盤上放在那碗王曇雅沒有動過的粥，按照原路回寢殿並沒有多長時間，楚若宸還沒回來。
玉琮似乎已經離開了，只剩下兩個站在門外的婢女。
見到王曇雅回來，兩個屈膝行了個標準的禮，問王曇雅有什麼需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