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時候,樑緣聽到外面傳來的一陣腳步聲,同時睜開了眼睛。
眨動了兩下眼眸,看着樸素簡潔的房間,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自己這是在軍區醫院的病房裡,而她的身旁……
樑緣側過頭,看到穆衡那張沉靜的睡顏,他的臉色比昨晚送過來時好了許多,透過被子邊緣,能看到他寬厚的肩膀,上面還纏着繃帶的。
她微微怔了怔,從牀上坐了起來,順便側過身去,替他將被子扯了扯,蓋住露在外面的皮膚。
儘管她已經放輕了自己的動作,穆衡還是有所察覺的醒了過來,一雙黑眸與她正好對上,眸光從迷離到清明,片刻時間,而後眼中似乎帶着一抹笑意,脣角微微彎了彎。
他的薄脣動了動,無聲地口吻說了一句:“早安。”
樑緣回過神來,輕笑了笑,“早安。”
她剛說完,房間門就從外面打開,幾道身影走了進來。
樑緣轉過身去,看到常老將軍和幾個醫生護士出現在病房裡,趙崢和常舟也跟隨在旁邊。
想到自己現在還跟穆衡躺在一張病牀上的,樑緣下意識的就想要起身下地,常老將軍卻攔住了她:“坐着吧,你的腳上面還有傷。”
樑緣“嗯”了一聲,這才停下動作,又坐了回去,只是覺得幾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和穆衡身上,總有些怪怪的。
“外公。”穆衡剛開口,外公朝他擺手示意:“你先養着吧,儘量少說話,也別下牀,有什麼事情就讓護士幫忙,你邵煒叔也在這裡。”
穆衡看了一眼站在外公身邊的男人,兩人目光交匯了一下,算是打過招呼。
常老將軍繼續說道:“我一大早過來就是跟你們說一聲,我待會兒要去景琛那邊看看事情進展,這幾天你們倆就留在這裡,公司那邊的事情交給小趙去處理,你們麼……”頓了頓,常老將軍對身旁的邵煒說道:“要是有什麼事情,你直接聯繫我。”
“嗯。”邵煒點了點頭。
常老將軍安排完,又囑咐了穆衡和樑緣,讓他們好好休息,並且還不忘暗示兩人,趁着在這裡的時間,多多相處。
等老將軍帶着常舟和趙崢離開之後,就只剩下邵煒和幾個醫生護士。
邵煒緩步走到病牀旁,先客氣地跟樑緣問候了一句,然後才轉到另外一邊,查看了一下穆衡的傷口情況,悠悠的說道:“小穆,你這傷,看來沒有兩個星期的修養是不能下地了。”
“沒那麼嚴重。”穆衡滿不在意的說道。
“這可是槍傷。”
邵煒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眼角餘光又掃了一下樑緣,“這都快八年了吧,結果你又到了我這兒。”
“……”
穆衡閉了閉眼,不是很想搭理他,要不是外公安排的,他也不想來。
以前在軍校的時候,邵煒還不是現在的軍區主任,而是軍校裡的一個軍醫院教師,這幾年時間,被調到軍區總醫院,才坐上了主任位置。
在帝都學校的時候,穆衡和夏景琛幾人因爲年少輕狂,沒少跟人動手,一旦動起手來,最後打得渾身是傷,都由邵煒來負責。
邵煒那時候也不是這麼古板的性格,標準的毒舌一枚,憑藉跟常老將軍的關係,輩分上面比穆衡大了一輪,所以沒少跟穆衡互懟,兩人的關係也處於一種微妙的平衡中:既是互看兩相厭的對手,也是生死相依託的戰友。
邵煒將穆衡的反應受盡眼底,漠然的脣角不覺地輕抿了一下,然後直起身,說道:“既然常將軍吩咐了要照看好你,這些天我會時常過來看看的。”
穆衡睜開眼,幽深的黑眸彷彿要將邵煒一本正經的表面看穿。
邵煒在他的目光注視下,微微皺了一下眉,“你們好好休息,三餐我會讓人送來。”
說完之後,他才帶着助理醫生和護士離開,順手將房門給掩上。
等到他們走了之後,樑緣聽到穆衡輕嗤地說了一句:“裝模作樣。”
她不解地側過頭去,看着他,“你跟那位醫生,很熟?”
穆衡幾乎不假思索,“不熟。”
樑緣將信將疑,看着穆衡閉上了眼眸,似乎不想去談關於邵煒的事情,心下明瞭,也就不再提這件事情。
過了一會兒,護士送早餐過來。
樑緣自己和穆衡躺在一張病牀上面,在外人面前始終有些尷尬,就想着要下牀。
來送餐的這個護士,正巧是昨天晚上跟樑緣見過的那一個,看到樑緣的時候,她臉上露出一個熱情的笑容,見樑緣想要從牀上下來,她立即上前說道:“樑小姐,你的腳有傷,不能輕易下牀活動。”
樑緣有些猶豫,身旁的穆衡也拉了一下她的手,搖搖頭,示意她留在自己身邊。
她只得作罷。
護士把牀頭的高度稍微調高了些,然後擺上專用的雙人小木桌,將飯菜一一擺好。
穆衡腹部有傷,不能坐起來,只能夠靠在牀頭上。
樑緣想了想,對護士說道:“這裡交給我來吧,你先去忙其他的,謝謝你了。”
“不用客氣,那我待會兒過來。”護士笑了笑,退了出去。
等到屋子裡面只剩下兩人了,樑緣側過頭對穆衡說道,“我來餵你好不好?”她雖然腳上有傷,可是手還是完好的,就算是不能下地,也能照顧他。
穆衡點了點頭,黑色的眸子裡帶着淺淺的笑意。
樑緣拿過一碗粥,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確定溫度適宜,才送到穆衡脣邊。
穆衡也樂於享受她此刻細心體貼的照料,脣角一直彎着弧度,將她餵給自己的食物吃下。
“這顆子彈捱得還是挺值得的。”他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樑緣聽到他這麼說,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而後擰了一下眉毛,“什麼值得?你都把自己傷成這樣了。”
“可是如果不是這樣,那我和陸重之間的恩怨就永遠化解不了,你也會爲了這件事情一直牽掛着,放不下心。”穆衡淡淡地說道。
“……”
樑緣知道他說的都是事實,一時之間無力反駁,只得垂下了眸子,盯着碗裡的粥,感覺心頭涌起一陣澀意,“你這麼做都是爲了我,我知道……”
如果不是爲了救她,他怎麼會以身犯險?如果不是因爲她曾今對他說的話,他怎麼會不遺餘力的去化解跟陸重之間的恩怨……他昨晚遣退保鏢們,不就是爲了跟陸重有個單獨決鬥的機會,能夠將這件事情解決麼?
這一切,樑緣都很清楚。所以,她才感動於他爲她做的這一切。
樑緣沉默了一會兒,才擡起頭來,定定的看着他,“以後不要這樣了。”
她不希望他爲了自己,放棄了一貫的原則,他是穆衡,是雷厲風行的穆先生,在處理跟陸重的事情上,如果不是因爲她,他肯定可以處理的很乾淨利落,不會把自己搞得這樣傷痕累累。
“傻丫頭,以後我們之間,再也沒有別人來插手了。”
穆衡輕笑着,語氣自信的堅定的說道。
樑緣看着他,重重的點了點頭。
以後,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介入兩人之間。
溫情,在病房裡無聲的流露。
透過病房的透明小窗孔,病牀上兩人甜蜜相處的一幕落入門外的一雙眸子裡。
幹練挺拔的身姿在門口佇立了片刻,這才轉身離去。
或許,已經沒有道別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