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夏兒幾乎是一頭摔進屋子裡的,她就地一跪,根本顧不得任何規矩,哭着爬到沈憐面前。
“主子,奴,奴婢看見夜明珠了!”
沈憐等了這許久,此時正在氣頭上,哪裡聽得了這樣莫名其妙的回話?
她擡起一腳就將夏兒踢了出去——連句話都說不清楚,還要她這個做主子的一句一句去問不成?
她偏不問,倒要看看,這夏兒什麼時候能將事情說明白。
夏兒哪裡知道,都到了這個時候,自己的主子還惦記着裝腔作勢呢!她原本就又傷又急,被沈憐這樣一記窩心腳,只覺胸口巨疼,似乎是又鮮血要從心胸裡迸射出來一樣。
可是……夜明珠的事情還沒說清楚呢!
夏兒一手用力地按壓住自己的胸口,努力地朝沈憐爬過去,抱住沈憐的腿,用極虛弱的聲音道:“主,主子,咱們要倒黴了……”
要倒黴了?她沈憐還不夠倒黴,啊?
沈憐從嫁過來就沒有不倒黴的時候,所以她最聽不得這種晦氣話兒了。低頭看着夏兒抱着自己的腳,整張臉抽搐在一起的樣子……
沈憐一陣噁心,擡起腳就又將夏兒踢了出去:“滾出去想清楚了再來回話!”
並非夏兒不想將話說得清楚,而是她提心吊膽這麼久,今日驟然受到驚嚇,整個人早已承受不住。現在又捱了沈憐這兩腳,更是連最後一口殘息都沒來得及吐出——當場白眼一翻,倒在地上不動了!
沈憐嫁來瑾家時,因爲怕瑾飛白瞧上她的丫頭,所以就只帶了一個最好拿捏的夏兒。這時候看夏兒倒在地上不動了。一時更氣她沒用,走到她跟前又踢了兩腳,狠狠道:“你快給我起來!難不成要我服侍你嗎!?”
沈憐踹了兩下,見夏兒仍沒有動靜,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打了簾子便朝外看去。
廊下空空蕩蕩的,別說食盒了。連個小碗都沒有!
要不是這時辰院子里人多。沈憐真想將夏兒從地上拖起來,狠狠賞她幾個耳光——這麼一點兒小事情都辦不好,害她等了半天。燕窩卻連個影子都不見!
沈憐又看一眼躺在地上的夏兒,頭也不迴轉身進了裡屋,自己歇着去。
這一歇沒過多久,院子裡就傳來胡嬤嬤的聲音。
沈憐原本靠着牀欄已經渾渾欲睡——每日都是如此。等到了時辰,瑾飛白要是不來。她才洗去妝容自己睡。
這忽聽得胡嬤嬤的聲音,沈憐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地跳起來。
胡嬤嬤可是個不能得罪的人,至少,現在不能得罪。
沈憐往外頭迎出去。胡嬤嬤也沒客氣,自己打了簾子就往裡頭進來。
兩人這一照面,一句話還沒說。就都被躺在正廳中的夏兒給嚇了一跳!
胡嬤嬤也不行禮,狐疑地看了一眼沈憐。然後便去查看夏兒的情況……她的手剛挨着夏兒,就猛地縮了回來——夏兒身體僵硬的不像一個活人,而且,胡嬤嬤這一摸,似乎也沒有摸到任何的溫度。
沈憐自然也慌了,不過她卻不敢上前,只能眼看着胡嬤嬤將夏兒側躺的身體翻轉過來。
一張煞白的臉突然映入沈憐眼中,嚇得她失聲尖叫,趕緊用手捂住眼睛。
那樣白裡發青的臉色,根本就不是活人的臉色。沈憐嚇得直往後連連退縮,但卻又忍不住從指縫裡看着胡嬤嬤的舉動。
胡嬤嬤一開始是受了驚嚇,不過隨後也就不怕了,她這把年紀,死了的丫頭也見過不少——只是沒見過這麼個死法的……
她將手往夏兒的鼻子下頭探了探,回頭冷冷對沈憐道:“這丫頭死了……少夫人,夫人她請您去趟德馨院。”
沈憐將身子緊緊挨着牆壁,幾乎是用背後蹭着牆出的屋子,她緊盯着地上的夏兒,對胡嬤嬤哀求道:“我也正要去找母親呢,這……能不能請嬤嬤吩咐幾個人來,將夏兒收拾了?”
沈憐對自己的丫鬟就像對一件東西一般……死了,就變成一件沒用的東西!
饒是胡嬤嬤這樣鐵石心腸,也不免覺得心寒。
她面無表情地對沈憐道:“那少夫人就自己前去吧,奴婢隨後就到。”
————
沈憐鬆了口氣,還好之前出手大方,一次就給了胡嬤嬤一百兩,否則這一次恐怕沒那麼輕易躲過。要是將夏兒的死賴在她身上,她又要陪出去不少銀兩了。
不過這下可好,究竟是該讓沈家再送一個丫鬟過來呢?還是開口問瑾夫人要一個……
沈憐一路胡思亂想地進了德馨院,這一進來,她就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爲何今日大家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夏兒死了的事情,這麼快就傳遍了嗎?
不過就算傳遍了又怎樣呢,不就是死了個丫鬟嗎……又不是她殺的,誰知道是怎麼的就死了!
說起來,嫁過來這幾天,對於各種奇奇怪怪的目光,沈憐也算是見識了不少——不過哪一次,都沒有今天這樣嚴重。
她懷着忐忑的心情,進了德馨院的主屋……
瑾夫人坐在主屋裡等着,她手中握着一個杯子,一雙手青筋畢現。如果湊近仔細看,還能看見細微的顫抖。
見沈憐一如往常地走進來,瑾夫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隨手就將杯子扔了過去,砸在沈憐的腳邊,濺起一地的碎瓷和水漬。
“你還有臉來見我!?”
瑾夫人咬牙切齒,聲音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這是怎麼回事?
沈憐確信,瑾夫人絕對不會因爲死了個夏兒就大發雷霆,那這事怎麼回事——難不成,東西到手就想過河拆橋?
“母親,那夜明珠……”沈憐想提醒瑾夫人一下,那夜明珠可本是她的!
“你還有臉提夜明珠?”
瑾夫人扶着椅子一下子站起身來:“來人,給我掌嘴!”
瑾夫人根本不給沈憐辯解的機會。這一聲令下,屋子中原本靜靜站着的兩個丫鬟立刻上前,一人將她的兩個胳膊向後一扯牢牢抓住,而另一個人用力甩開肩膀,十分熟練朝她臉上抽打過來!
屋子裡“啪啪”之聲不絕於耳,瑾夫人卻仍然不解恨:“給我打!給我狠狠地打!”
沈憐被打得眼冒金星,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鼻子正在往下淌血,口中也滿是血腥的氣味,她想說話,想問爲什麼,可接連不斷的巴掌將她的臉不停地抽向兩邊,她根本就沒有開口的機會。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捱打了!
洞房花燭夜那一天,被瑾飛白拳打腳踢。當然,也沒放過她的臉——要不是瑾夫人惦記着夜明珠,勸住了瑾飛白,那她這日子可就沒法過了。
第二日敬茶,因爲一條子孫被,被瑾夫人狠狠賞了一記耳光,見面禮更是分毫沒給——後來也是她哭着訴苦,說這被子一定被沈幼芙掉包了……瑾夫人最討厭沈幼芙,這才暫時放過了她。
這第三回,又是因爲什麼?
沈憐忽然有些後悔了,她不該在回門之後,就將夜明珠交到瑾夫人手上的……
瑾夫人要是知道沈憐此刻的想法,恐怕要被氣得七竅生煙了!
她今日從外頭回來,剛走到大門處,就看見一大羣人圍在一處,說是中間有個賣夜明珠的小童!
這往後的事情就不用說了,一顆只賣二十兩銀子,多出五兩還可以挑個自己喜歡的花色,今日賣光了,明日還來!
沈憐這是把她當傻子,把瑾家一家都當傻子了!
光是抽她這幾個耳光如何能解氣,要不是怕鬧出官司,瑾夫人甚至想找跟繩子將她勒死。
爲了這麼一個玩意,瑾家大費周章宴請賓朋,連飛白的正妻之位都拿了出來。
到頭來竟然換來二十兩!?
打累了嗎,打累了就換人打,今天不讓她嚐嚐厲害,她還真當瑾家是好愚弄的!
————
沈憐如同在十八層地獄裡走了一遭,她忍着疼痛,努力將眼睛撐開,卻只能睜出細細的一條縫隙。
……沈憐疼痛難忍地蜷縮在地上,滿嘴淌着血,牙齒也鬆動了,可是她還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被打成這樣。
她用從那一條細縫中緊緊盯着瑾夫人,含糊不清道:“爲什麼……”
沈夫人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打了這麼久,她出了一口氣,也算願意指點沈憐兩句了:“你拿來的那顆夜明珠,是假的!”
假的?
沈憐回憶起那顆夜明珠,白日裡比日光都美,夜晚又能散發那樣誘人的熒光……瑾夫人當時也驗看過的,怎麼可能是假的?
“現在,京安城裡已經又賣的了,二十兩一個!”瑾夫人簡直要被沈憐氣死。
這……
沈憐想說這不可能!
可她雖然被打得暈頭轉向,但腦子卻仍不差,她猛然間想到這顆珠子的來歷——沈幼芙。
跟沈幼芙沾邊的,哪有什麼不可能?莫非,這事從一開始,就是沈幼芙故意引她入甕,從而設下的圈套?
聽着瑾夫人親口講述的遭遇,沈憐心如死灰——那小童偏在瑾府門前玩這個,簡直就與沈幼芙的行事風格一模一樣!
“不,不是我,是,是夏兒,是夏兒……”沈憐終於驚慌起來,“我什麼都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