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柔看到開口的兩句話,秀拳微微捏起,心下頓時暗道,果然如此,這是新月在跟她告別了,她忍着眼淚,繼續看下去。
“如果可以,我真的好想,好想跟在公主身邊一輩子,就站在您的背後,這樣看着您,這樣我就已經滿足了,這八年在依雲宮的日子,是我有記憶以來,最美好的。”
“我沒有父母親人,八歲之前,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活在世上,我只知道我是被狼養大的,那段日子,雖然艱苦,可是也算的上是無憂無慮,後來,來了一羣人,將養育我的狼羣給殺了一個精光,將我帶了回去。”
“那是我噩夢的開始,那羣人來自一個叫做金宇樓的組織,這是一個殺手組織,他們四處蒐羅孤兒,就是爲了將他們培養成合格的殺手。”
“他們將我帶到一處秘密的地方,那裡有很多跟我同齡的孩子,只不過由於我是狼羣養大的,那個時候,我不通人性,我只知道,他們爲了讓我可以交流,就每天用鞭打,烙鐵的方法來訓練我,只要我回答錯,或者認錯了文字的意思,我就會受到毒打。”
“那裡每一天都會死人,有進來一兩天死了的,也有進來半個月死了,光是我住的那一個牢籠裡,本來有十個人,可是最後只剩下了我自己。”
“人命在那個地方,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很輕易的奪走了另外一個人的生命。”
秦柔的身體微微顫抖,眼淚止不住的落下,看着這些笨拙的文字,儘管字裡行間沒有說一個疼字,可是她已經想象到了新月那個時候究竟有多疼,他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我那麼珍視的一個人,在以前的日子裡,不人不鬼的活着,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殘忍的組織,我的新月,我可憐的新月。
“除了嚴苛的訓練的之外,他們每一天都會對我們說,你們都是被父母丟掉的垃圾,你們是沒有人的要的小孩,連父母都不要你們,就更別說別人了,沒有我們帶你們回來,你們就會餓死在外面。”
“在那裡,沒有生辰慶祝,沒有愛,沒有在乎,沒有公主,每一天睜眼醒來,就是鮮血,就是屍體,就是那些人猙獰的面孔。”
“我也一直以爲,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愛我,每一個人需要我,都只是需要我殺人,需要的,是我的身體,需要的,是我的武功,從來不會有一個人,真正需要我,保護我,不會丟掉我。”
秦柔感覺自己快窒息了,這是一種怎麼樣的絕望,難怪新月的眼裡是那樣的一片世界,枯寂無望,新月是不是也曾經在那片地獄裡面,渴求着有一個人可以拯救自己。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恨一個人,一個組織,她現在只恨不得,可以將這個組織連根拔起。
“或許是我從小被狼養大的緣故,身體裡面真的有狼的習性吧,狼是自由的,有一天我想着,即便是死,我也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於是,我動手了,我趁着一部分殺手離開的時候,將整個組織裡面的殺手都給殺光了,你知道嗎?在我殺他們的時候,他們一個都沒有求饒,甚至露出了笑容,像是我根本不是在殺他們,而是在救他們。”
“雖然他們都在反抗,都想要殺了我,可是我能夠感覺的到,他們更希望是自己死了,這樣就可以解脫了。”
“因爲這樣的活着實在是沒有什麼意思,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
“我曾經也是這麼覺得,直到我遇到了公主您,我到現在都記得,與您見面的那一天,您看起來好小隻,看起來是那麼的脆弱,彷彿我只要一擡手,就能夠將您這樣的美麗,給徹底毀掉。”
“其實我剛剛見您的時候,並不喜歡您,因爲,我以爲公主您跟組織裡面的那些人其實都是一樣的,都只是想着控制着我,只是需要我去殺人,需要研究我的身體而已。”
“因爲最開始,您在我的身體裡面種下了月鎖。”
“那時,我跟您第一次獨處的時候,我曾經想過,要不要捏碎您的腦袋,哪怕自己也會因爲同命鎖的緣故而死掉。”
“雖然那個時候,因爲月鎖的緣故,我對您有些許好感,可是,我對於自由的渴望更盛,反正對於那時的我來說,活着並沒有比死去更好。”
“可是那個時候,您看到了我的眼睛,您哭的是這麼傷心,那是我第一次感到一絲奇異,有人在爲我傷心?”
“您或許不明白這種感受對我這種人來說意味着什麼,尤其是您之後,還用手遮住了我的眼簾,說要保護我,說要爲我遮風擋雨。”
“我有點手足無措,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我的存在,是被人在乎着,不需要我做什麼,不需要我付出什麼,只要靜靜的站在那裡,就會有人走過來,帶着傘,與我一同撐着。”
“之後的日子裡面,您對我也很好,會讓我同桌吃飯,會給我夾菜,不會打罵我,會靠近我,還會送我禮物,別人罵我您會爲我出頭。”
“讓我知道,有人關心,被人在乎是這麼好的一個感覺。”
“至於您經常問我,爲什麼不願意被您觸碰,因爲我殺過很多人,我很髒,我的身上都是血腥,您是世間最美好的存在,不應該觸碰我這種不潔之人,我不配。”
“不過,您的新月從來沒有用左手殺過人,我的左手,不髒,這是我身上唯一一處,可以與您接觸的部位。”
“其實您知道嗎?我偶爾會感謝我曾經受到的所有苦難,因爲我覺得,如果我不是天下第一的殺手,我是不是就不會碰到您了?如果曾經的一切都是爲了遇到您,我會覺得,其實也還不錯。”
笨蛋,大笨蛋,新月你個大笨蛋,我沒有你說得那麼好,爲什麼在你的心裡,永遠只會記得我對你的好。
沒有感受到過溫暖的小孩,哪怕只是一丁點火光,都會覺得自己擁有了全世界。
“我一直跟在您後面,看着您一點點長大,從這麼高,長到那麼高,只要看着您的背影,我總會覺得莫名的溫暖,忽然覺得,這樣一直活下去,陪着您一直到老,您去哪裡,我去哪裡,這樣的日子比我曾經嚮往的自由,還要好!”
“所以,公主,不是同命鎖讓我留在您身邊,而是你是光,讓我忍不住靠近,停留,是我需要您,即便您什麼都不做,只要站在那裡,就會讓我感到溫暖,照亮我的世界。”
“爲了您,我可以放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可是,後來我突然意識到,您是那天上的皓月,我是夜裡的烏鴉,我滿身的污穢,不應該靠您太近的,不然,世上的人,都會覺得,皓月不潔身自好,自甘墮落。”
“烏鴉無所謂,他不需要世界,可是它在乎月亮,它不希望月亮因爲自己的緣故,被別人指指點點,所以它疏遠了月亮。”
“可是請您相信,這不是烏鴉的本願,如果可以,它也希望可以日夜陪伴在月亮的身邊,靠近它。”
秦柔想起了之前新月故意疏遠自己的事情,又是忍不住一陣心疼,這個傻瓜,爲什麼都不爲自己想一想。
“後來,您遇到了齊公子,我看到您一直想盡辦法打聽齊公子的事情,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心裡突然很害怕,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哪怕曾經在組織之內的時候,我都沒有過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