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邁覺的自己就要死了。他的PA還有一部分電力,但是他也僅僅是用這些電力在維持呼吸濾清系統。至於去找大部隊,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
他靜靜的躺在一個樹‘洞’裡,透過PA的面甲,看着外面的雨簾。後背上的瘙癢比昨天嚴重的多了,明天這種癢就會蔓延到腹部來了吧,然後就是胳膊等地方的皮膚出現紅腫,皰疹什麼的。不過在之前,自己估計就會因爲嚴重的腎臟衰竭而半昏‘迷’了吧。
真是諷刺,沒有死在北約的那些傢伙們手裡,反而會因爲嚴重的內輻‘射’中毒而死的慘不忍睹嗎。章邁想到這裡,斷開了空氣濾清系統,打開面甲,讓外面‘潮’溼的空氣灌進來。
銀鬆森林中有不少對地球人意味着致命的地方。這裡的輻‘射’物和重金屬含量非常高,僅僅是暴‘露’在空氣中,一會兒的功夫就會感到噁心。
在同北約太空軍的追擊者們戰鬥的時候,他的UFP也完蛋了,更糟糕的是座艙內的水過濾系統被損壞了。而且他也‘迷’了路,一頭扎進了這個根本不知道方位的地方。銀鬆森林是星雲大陸上唯一沒有詳細地圖的地區,而且現在太空中一顆定位衛星都沒有,他用盡了手段,也沒‘弄’明白自己在哪。僅僅知道的是,蓋格計數器上的數值越來越高。
在他‘迷’路第三天的時候,他就面臨着一個非常嚴酷的現實。
要麼自己找水喝,要麼渴死。
所以,章邁現在面臨着因爲嚴重的內輻‘射’和重金屬中毒而造成的全身臟器衰竭。
“你快要死了吧。”一個突兀的聲音從他內部揚聲器裡傳了出來。
“是,我都要死了,你還是不肯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嗎?”章邁這兩天對這個聲音已經習以爲常了。他第一次聽見這個聲音還是在三年前。一開始他僅僅是認爲對方是一個非常高明的黑客,但是現在,恐怕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對方是個讓人無法琢磨的“存在”。
章邁在自己的腦海中給它(她)貼了這樣一個標籤,因爲他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定義這個聲音。但是章邁有一點可以確定,這個傢伙絕對不是人類。
這裡和地球之間有六千光年的距離,想要實時通訊需要使用量子通訊技術。章邁確定以及肯定自己的UFP上沒那個功能,而對方就算有量子通訊的設備,又是怎麼準確的推送到自己的UFP裡的呢?尤其是現在,自己在PA上,UFP已經被擊毀了,這個聲音依然‘陰’魂不散的跟着自己。
這不是現有科技能做到的,起碼這個科技不在章邁所知道的範圍之內。
而另外一個猜想,則讓章邁有些不寒而慄。
他在被對方的三臺UFP追上的時候,其實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了。即使是拔出重斬劍抵抗,也不過是打算再撈一個夠本兒而已。
但是就是在那個時候,這個詭異的聲音從自己的UFP中響了起來。在一頓冷嘲熱諷之後,它(她)竟然說,要助他一臂之力。
章邁本來以爲對方是打算控制自己的UFP來戰鬥,但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它(她)所謂的幫助竟然是讓對方瘟神附體。
章邁還以爲對方是打算用黑客手法控制對方的機體,讓他們自爆什麼的,但是結果卻是不知爲什麼一滑,或者是重斬劍砍到自己身上後突然沒有離子‘射’流了。開炮的時候沒有發‘射’,電容接觸不良了,自己挪開了之後卻轟的一聲開火。
總之,就這麼暈暈乎乎的,章邁連接將對方的三臺機體都放倒了。只不過在放倒最後一臺的時候,自己被各種靈異現象震驚之後懈怠了,讓對方用破甲匕首一刀捅在了自己的軀幹部份。
萬幸座艙雖然破損了,但是高頻震動匕首的後效很小,自己還有機會鑽進自己的PA,從UFP上離開。
在銀鬆森林裡跋涉的時候,那個聲音還是一直喋喋不休的在他的PA裡說話。而且對方很可能能夠調用自己PA上的所有設備,因爲它(她)連自己到了什麼地方都清楚。
在明白對方絕對能夠干涉到自己的時候,章邁更加謹慎了。他開始旁敲側擊的想明白對方的到底是怎麼控制那三臺UFP的,是不是黑進了對方的系統,讓對方的各個部份發生一些平常看上去很正常,但是犯病的時候絕對稀奇古怪的故障。
但是對方堅決不說,僅僅是矢口否認了黑進對方系統的猜測。
如此一來,章邁想的更多了。他甚至在想,這個傢伙是不是個超級先進的文明,它(她)讓北約的人倒黴的做法是不是就直接是控制概率?!
想到這裡章邁就一頭的冷汗。
不過,現在對方好像沒有要對地球人怎麼樣的打算,而對方僅僅是看自己比較好奇而已。
“我是什麼不重要。”那個聲音輕輕鬆鬆的就把章邁的問題給揭了過去,“倒是你,你都要死了,不後悔嗎?”
章邁沉默了一會兒:“你指什麼?我打算當‘誘’餌,還是我最開始的打算?”
“你懂得。”那個聲音沒跟他多廢話,“各掃自家‘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無利不起早,沒有相關的利益絕對攙和,這不是你所在國家的處事規則嗎?三年前你就違反了這個規則,到如今迎來了生命的終結,你還是那麼堅持嗎?別死鴨子嘴硬,我能看穿你的內心。”
“哼~外星人小姐,我能這麼叫你嗎?”章邁冷哼了一聲。
“稱呼僅僅是個代號,你隨意。”
“那好,我猜外星人小姐您已經對我們的地球的所有了如指掌了吧。”
“可以這麼說。”
“那麼您到現在也沒派出宇宙艦隊來把我們變成奴隸,也沒有扔出一片二向箔把整個太陽系二維化,是不是對我們很好奇呢?”
“你這麼說也沒錯。”
“您所在的社會是不是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思維整體,國家——我不知道你們還有沒有國家,或者說你們集體的思維已經變成了全體個人的意志?”
“說的不錯,這是必由之路。”那個聲音還是聽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動,就像在說毫無關係的事情一樣。
“那這不就結了?”章邁一撇嘴,雖然這個動作讓他的‘胸’腹之間又疼了一下,“我們還沒進化到那一步。國家層面上利益爲導向無可厚非,但是一個個體,在生活中遵循這個原則,呵呵,只能說,他的朋友很少。”
“所以,你現在就要死了。”那個聲音又赤‘裸’‘裸’的在提醒章邁他很快就要死了這個事實。
“那又怎麼樣!”章邁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倔強,“你既然完全瞭解了我們的一切,那麼白求恩,柯棣華這些人你總該知道吧。”
“這麼說,你想當個高尚的人?”
“不行嗎?”章邁反問了一句。
“那麼你就沒有一點的‘私’心嗎?”
章邁沉默了一會兒,這個問題很‘私’人,如果是別人問他,他可能不想說,但是對方不是人,那麼說說也無妨吧,反正自己快死了。
“有。”章邁緩緩的說,“我其實沒像我自己說的那麼高尚,我僅僅是個普通人,耳朵根子軟,容易衝動,很少有什麼長遠的打算。就像我第一次來亞述是因爲安,因爲名爲‘愛’的感情,所以,我來了。”
“而第二次,我則是爲了我的妻子,爲了我那沒能見上一面的孩子……”章邁低聲說着,兩行清淚從眼角中流了下來。
“我曾經想復仇,但是向誰復仇?曉風死的時候,他把所有的亞述人都當成了復仇的對象。現在瓦恩佳死了,我是不是要把所有的地球人都當作復仇的對象?”
“我能做的,就是能救的全救,能殺的全殺!就是拼命的守住瓦恩佳曾經拼命守衛過的一切,消滅一切殖民主義,至死不休!這就是我最好的復仇!”
風從樹‘洞’的‘洞’口吹過,發出低低的嗚咽聲。而那個聲音也沉默了下去,章邁叫了兩聲,對方都沒有迴應。
好安靜啊,章邁輕輕挪動了一下身體,讓自己躺的更舒服一些。外面的雨已經停了,清脆的鳥鳴聲傳了進來。在高大的樹冠的縫隙中,一縷陽光灑了下來。
今天,會是個好天氣。瓦恩佳,我來找你了,我們再也不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