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風起。
北茴見姑娘神色不對,不由擔心,“怎麼了,姑娘?”
時安夏的目光不知落在哪裡,喃喃地問,“你跟陳淵說起過雜技團和那面破皮大鼓嗎?”
北茴想也不想就回道,“奴婢與府衛長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根本不可能跟他提這些。不止如此,奴婢跟任何人都沒說過關於雜技團一字半句。”
那些經歷多少會影響她家姑娘的清譽,她向來守口如瓶。
因她是跟着時安夏一起回府的,早前好些人有意無意找她打聽,都被她機敏岔開。
後來衆人見她不好糊弄,也就歇了心思。
時安夏自然信北茴,可要是沒人說,陳淵怎麼會知道破皮大鼓呢?
有次她失手弄破了鼓面左角,又怕班主找她賠銀子,所以找來北茴想辦法。
北茴也沒轍,好在那架破皮大鼓本來就是個擺設,根本不是用來敲的。
就算破了,除了她和北茴,很難有人會注意到。
時安夏想得頭痛,還是一無所獲。
她忽然想到一個人,“北茴,你跑一趟,把時安柔給我帶到夏時院來,我有話要問她。”
北茴答應一聲,叮囑南雁幾人小心天黑路滑,護着點姑娘。
南雁連忙應下,在北茴拎着燈籠離開後,才補到了空位上,伸手虛扶在姑娘一側。
彼時,玉蘭院裡燈火寂寥。
這個院子在侯府裡算是姑娘們所住的最大院子,連夏時院都比不上。
那會子溫姨娘掌家,時安夏又還沒回侯府,她着實跟着風光過好些年。
如今溫姨娘成了這樣,唐氏母女倒也沒清算她,還讓她住在玉蘭院。
可是玉蘭院跟薔薇院有些地方相似,那就是曾經裡面的擺件用品幾乎都是唐氏的嫁妝。
現在被收得乾乾淨淨,院子越大就顯得越淒涼。
更慘的是,那波被髮賣的下人裡,一大部分都是她和她娘用慣了的人。
如今倆院都是人去樓空,連一個下人都沒補給過來。身邊只剩個粗使丫頭金玉,裡裡外外都靠她一個人。
時安柔這段日子像只倉皇的老鼠東躲西藏,就怕唐氏母女清算她,也怕時安夏想起她也是重生的,來對她趕盡殺絕。
元宵那晚,時安柔去燈樓找過晉王殿下。
她覺得那是唯一見到晉王殿下的機會。誰知她被擠在幾條街之外,根本沒有機會走到正街上去。
據說晉王殿下看中了一隻大黑狗,她立刻就聯想到了夜寶兒身上。
後來又聽說,大黑狗的主人親口承諾,只要晉王殿下能順利燈謎闖關成功,就把大黑狗送給他。
時安柔心知肚明,那一定是時安夏的伎倆。
時安夏明知晉王殿下才華橫溢,肯定能順利闖關,所以纔會順勢把狗送出去。以後就有機會你來我往,增加見面機會。
只是不知當晚發生什麼,晉王殿下竟然半路被淘汰了。
時安柔聽到消息後,心裡是隱秘的竊喜。
因爲這樣一來,時安夏就不會像上一世那樣得到紅木宮燈,再順利嫁入晉王府。
哈哈,重來一世,一切都變了。連時安夏都失手,她現在過成這樣,也不是不能接受。
昨晚晉王失利後匆匆離場,時安柔等在晉王馬車必經的道路上,卻是等到天亮也沒等到,根本不知道晉王從哪條道兒走了。
但這不影響她的好心情,畢竟大家都沒落着好。
時安柔正準備吹燈睡覺,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在說話。
一個問,“你們安柔姑娘在不在?”
金玉答,“在的,北茴姐姐,奴婢這就去給您叫。”
時安柔心頭一顫。完了,時安夏終於想起要清算她了。
這是心情不好,拿她出氣吧。
時安柔跟着北茴來到了夏時院的書房,被屋子裡的熱氣迎面撲了一臉。
真暖和啊,和她那冷冰冰的玉蘭院一比,這裡簡直是春天。
時安柔掩下心裡的不甘,低眉順眼請安後,安靜站在一側。
時安夏筆直坐在軟榻上,手裡仍舊抱着湯婆子取暖。她向南雁遞了個眼神,後者立時會意退出了屋子。
嘎吱一聲,房門關上的聲音,使得時安柔眼皮猛一跳。
時安夏沉聲來了個下馬威,“時安柔你膽子不小!”
時安柔幾乎是下意識雙腿就軟了,一下跪倒在地,“安夏妹妹……”
“從溫姨娘這種貨色肚子裡爬出來的,也敢與本姑娘稱姐姐妹妹?”時安夏傲慢的冷眸居高臨下,“是不是覺得本姑娘愛惜羽毛注重名聲,所以清理了溫姨娘,卻沒對你動手?”
時安柔確實是這麼想的。
就聽時安夏悠悠道,“有的事,你我心知肚明。你以爲你在馬車伕的飯食裡動手腳,找人在路中間橫起樹木就能阻止我去報國寺?”
時安柔不敢看時安夏,卻也沒反駁。
時安夏便知,那些事並非陳淵所爲。
想來,他也不屑於做那麼無聊的事。
看來是她想岔了。
但她必須從時安柔嘴裡找到突破口,“你覺得陳淵這樣的人,能聽你使喚?”
時安柔心裡慌成一團,也不知道陳淵到底跟時安夏說了什麼。
她恨死自己了,爲什麼要去找陳淵幫忙?
那幾日,她觀察了許久,發現時安夏根本不知道陳淵是爲了紅鵲纔來的侯府。
所以她就想用紅鵲威脅陳淵幫她幹活。但她不白威脅,還送上了十兩銀子。
當時陳淵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一樣。
只是陳淵從她手裡接了銀子,又讓她以爲他就範了。
誰知陳淵當着她的面兒,將銀子賞給了冬青院的府衛。
時安柔便知陳淵不會受她威脅。
陳淵爲了接近紅鵲,分明就會討好時安夏啊。她怎麼就以爲自己知道了他們的秘密,能以此要挾陳淵幫她做事?
她是太缺人手了,實在是沒辦法纔出此下策。
可她沒想到陳淵就這麼把她賣了。
既然他不仁,也別怪她不義。
時安柔心一橫,眼睛望向時安夏,“大小姐,您是不是以爲陳大將軍給您賣命,是因爲要靠着侯府族學去參加五月的武舉?”
時安夏的心底有一塊堅固的磐石轟然倒塌。
陳大將軍!
這像一個驚雷炸在她耳邊!
陳淵!陳大將軍!
她腦子一陣刺痛。
爲什麼她的前世記憶裡沒有一點關於陳大將軍的影子?就好像這個人完全不存在世上一般。
陳淵這樣的人物放在哪裡都是耀眼的存在,連時安柔都知道的人,沒道理她不知道。
時安夏的手被帕子掩蓋着,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扣進了肉裡。
但她面上仍舊是一副平靜模樣,“聽你的語氣,莫非你和陳大將軍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