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京都裡沒有什麼朋友,也就尉遲容讓她願意多看兩眼。
如果尉遲容走了,那禧月閣裡又只剩下她自己了。
玉玳……也會因此討厭她吧?
沈昕用腳尖一下下提着樓梯上的蘭花雕紋。
“我不回去。”尉遲容終於開口。
偷聽主僕說話的沈昕,聞言一愣,猛然擡起頭來。
已經初升大半的朝陽落入她眼底,熠熠生輝。
“公主並沒有傷我,最後一刻她剋制住自己。每個人的心底都藏有魔性,能勝過自己心魔的纔是真正的勇者。公主能剋制住心魔,說明她在心裡看重我,把我當做朋友。如此,我更不能背信棄義離她而去。”尉遲容說的斬釘截鐵,語氣半分不容置疑。
丫鬟被她驚得連哭泣都忘了。
主僕之間是良久良久的沉默。
沈昕似乎被兩人的對話給驚住了,她側臉盯着一樓那緊閉的窗戶看了一陣子,默默的提步下樓。
她胸中卻激盪着一股難以名狀情緒,讓她渾身都充滿了鮮活的力量。
“尉遲小姐?”沈昕來到尉遲容的屋門外,輕輕叩門。
裡頭的丫鬟似乎嚇了一跳,有些一驚一乍的防備在門口。
尉遲容卻親自上前,微笑開門,“見過公主。”
“你剛剛……沒事吧?有沒有被我嚇壞?”沈昕垂眸,音調微弱,“我,不是有意,給你賠不是了……請你原諒……”
守在一旁的丫鬟聞言,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錯愕的看着沈昕。
這個嬌蠻霸道,氣勢洶洶的公主殿下——她居然還會道歉啊?她居然會低聲下氣的認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
尉遲容微微福身,“公主見外了,臣女感激公主賜教,更感激公主手下留情。”
沈昕伸手扶她,兩個女孩子的手,碰在了一起。
尉遲容手指微涼,沈昕手心溫熱。兩人詫異的看了彼此一眼,雖很快兩人的手已經分開,但彼此手上殘留着對方的溫度,經久不散。
兩人一起用過了早膳,不知不覺的,就連禧月閣裡最小的宮女都覺得,兩人之間的關係發生了莫大的變化。
雖然公主還是一臉傲色,尉遲容仍舊清清淡淡。
但不知爲何,現在兩人站在一處,看起來頗爲和諧,各人都是一道靚麗的風景。
“今日臣女想去皇宮的藏書樓看看,不知公主可有其他安排?”尉遲容緩緩說道。
沈昕點點頭,“我沒什麼事,陪你一起去吧。正好也挑幾本有趣的書……”
她話說了一半,不由深深看了尉遲容一眼。她又是要看那些枯燥的禮教之類書籍吧?她這樣子,自己還真是學不來……
尉遲容笑了笑,“聽聞孝賢皇后喜歡讀閒談雜記,臣女也去借幾本來看看。”
沈昕聽聞這話,忽然臉上一鬆,高興起來,“那正好,我也要看。”
兩人又吃了幾口香茶,便往藏書樓去了。
一路兩人走在前頭,雖話不多,也算是有說有笑,氣氛和諧。
春興和尉遲家的丫頭,都露出欣慰之色。
未曾想,剛到了藏書樓外頭,沈昕立時緊繃起來,氣氛緊張,好似劍拔弩張。
“你怎麼在這兒?上回的傷都好了?”沈昕厲聲問道。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在她入宮頭一天,就和她大打出手的蒙婷兒。
她把蒙婷兒打傷,自己也被關了起來,還罰了一日不準吃飯。
蒙婷兒臉色也不好看,但她不知忽的想到什麼,忽然陪着笑臉,矮身對沈昕道了福,“見過公主,公主萬福……”
“行了,你別朝我笑,你跟我這土包子行禮,我都得揣摩揣摩,你是不是又憋着什麼壞呢!”沈昕嗤笑,“上次叫爹爹罰了我禁足,這次會不會直接把我趕出宮去?”
“公主恕罪,實在是臣女不懂事,臣女有眼不識泰山。公主品性高潔……”
“打住打住,”沈昕翻了她一眼,“我叔叔常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不用你奉承,你離我遠些最好!”
沈昕繞過她,提步往前走。
蒙婷兒似乎是真有什麼話要對她說,不由伸手攔她去路。
沈昕見狀,當即便怒了,“我的路你也敢攔!我客氣,你當我好欺負呀!”
說話間她揚手出拳,蒙婷兒嚇了一跳,閃身躲避。
兩人在藏書樓外的漢白玉階上打了起來。
藏書樓外的宮人們嚇了一跳,想攔,又怕會添亂,有那腿腳快的,已經去別處請宮中侍衛過來。
尉遲容眼見不好,忙叫她的丫鬟上前喊兩人分開。
“待會兒驚動了聖上,兩位豈不是又要被罰了?”丫鬟叫道。
春興也跟着急勸。
沈昕氣哼哼收了拳,蒙婷兒又急又惱。
“臣女今日乃是真心跟公主道歉,攔住公主去路,是有事懇求!”蒙婷兒委屈說道。
她在家中也是家裡的掌上明珠,何時這般低聲下氣的求人,她深覺自己已經夠委屈了,偏這“鄉野公主”一點面子不給她留,蒙婷兒氣惱得很。
尉遲容見沈昕還要和她爭吵,上前拉住她的手,把她扯進了藏書樓。
沈昕向來固執,可今日她也不知是怎的了?尉遲容分明拉扯她的力氣並不大,可她竟這般順從的跟着她走了?要知道,她若是固執起來,就連木蘭姑姑都拉不動她……
沈昕側臉看了看尉遲容,心下輕嘆,大約是自己知道她身體不好,不想惹她擔心吧?
藏書樓裡不許說話,尉遲容上了二樓去尋書。
沈昕則在一樓,一樓有許多講鬼鬼怪怪的奇書,妙趣橫生的,對她的口味。
她正安靜的翻書,哪知蒙婷兒又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與她咬耳朵,“公主,臣女真有一事相求……求公主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計前嫌……”
沈昕冷冷翻她一眼,“真有事求我?”
蒙婷兒忙不迭的點頭,一臉討好笑意。
“我是鄉野來的土包子,怕是幫不了你什麼,你還是去找別人吧!”沈昕輕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