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回答陳靖蓮的,只是重物抵地的沉悶響聲,陳靖鬆滾落的身子猛然頓住了。
下一刻,她重重地撞在了陳靖鬆的身上,激得他仰躺着的身子往上一拱,爾後又重新落回身下並不平坦的冰冷而溼漉的泥地。
“大哥,你醒醒!”根本無暇顧及自己身上的疼痛,陳靖蓮一個翻身坐起,一手輕推着陳靖鬆的胳膊,一手迅速地探上他的鼻息,直到確定緊閉雙目的他鼻間仍是溫熱,她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鬆。一放鬆之下,她整個身子,再無一絲力氣,頹喪地靠在一顆樹上。無聲飄落的雪花撲面而來,很快便在她和陳靖鬆的身上積下薄薄的一層。
全身已經無力,她的雙目和耳朵卻不敢有一絲懈怠。她豎起的兩耳時刻注意着頭頂上方的聲音,兩眼卻是急急地打量着四周的情形,希冀能夠找到化險爲夷之法。
那四人既欲置他們於死地,在沒有確定他們已死之前,他們定然是不會就此罷休的。可是,現下大哥受傷,這四周除了枯樹殘葉,便是一席荒地,她們既無躲避之處,更無迴旋之法,卻要如何纔好?
“大哥,下面已經沒有聲音了,興許,他們已經死了。咱們是下去看看,還是就此離開?”山坡之上隱約傳來一道粗嘎的聲音,正是先前追着砍陳靖蓮的彪形大漢。
似是猶豫了一下,三角眼低沉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飄來:“下去看看,不確定他們死了,咱們一分錢也別想從僱主那兒拿到。”
他們做的是人頭買賣,不確定人死,是拿不到僱銀的。
“是!”整齊的應答聲傳來,陳靖蓮的眸光瞬間凝緊,微鬆的神經再次繃緊,整個身子如離弦的箭一般,猛地彈了起來。
“大哥,大哥!”她壓低了聲音輕喚着處於昏迷中的陳靖鬆,用盡力氣想要將他拖起來藏到別處。可是,陳靖鬆除了微弱的呼吸,已沒了任何反應,任她如何搖晃,身子都一動不動。染了泥漿的長袍,輕覆上一層白色細沫。
她即便用盡力氣,也只能將他的身子拉得坐起,想要移動地方,卻是難上加難。
耳旁已經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陳靖蓮咬緊了牙關,終於將陳靖鬆的身子拉得靠在了一棵樹上,再借着樹的支撐力將他拉起,深凝了一口氣後,將他身上的重量緩緩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頓時,巨大的力道如泰山壓頂般完全壓在了她的肩頭,令本就瘦弱的她雙腿一軟。若非她緊咬着牙在身後的樹上借了些力,怕是整個人都要被壓得跌坐在地上。
閉着眼睛再次凝了一口氣,任着豆大的汗珠和着天上飄下的雪花一道順着額角滑下,陳靖蓮咬緊了下脣,扶着陳靖鬆邁出了第一步,卻腳下微滑,整個身子跟着往前一晃,差點兩人一同倒在地上。
“噗!你……”異樣而嘎然而止的聲音響起後,緊接着便傳來三角眼冷斥的聲音,“什麼人?”
又是接連三道疑似刀劍入肉的聲音,快得如炎炎夏日天上突然掠過的閃電。原本悉悉索索的聲音突然加大,不過片刻,便有接連兩道人影滾落而下,狠狠地撞擊在根本來不及避開的陳靖蓮和陳靖鬆腿上,令好不容易爬起的兩人,再次倒在了地上。
後仰的兩人,沒有倒在冷硬的泥地上,而是躺在了滾落而下並排躺着的兩具肉墊上
心中隱隱的猜測,在陳靖蓮一個翻身爬起看到地上閉目不動的蒙面人時,被證實。
地上兩人,便是先前同時圍攻她的男子,此時卻都胸口被精準地刺了一口血窟窿,倒地不起的身體逐漸失去溫度。鮮血順着劍口往外流淌,潔白的雪花落在其上,染上血紅之色爾,化於無形。
“嚴力,麻煩你救救我大哥吧。”收回目光,陳靖蓮仰頭對着山坡之上大聲呼喊。假裝無意的竭力大喊,終於引來了期盼之中的救兵。而值此荒郊野外,除了那個隱於無形的施匕首之人,怕是隻有嚴力纔有這般高明精準的劍法吧。
嚴力的出手,似在她意外之中,卻又似乎有些意料之外。但現下她無意去深究其中緣由,只覺得他是她唯一的希望。大哥如此傷重,必須儘快救治,否則,怕是有生命危險。
山坡之上沒人回答她,短暫的沉
寂後,熟悉的悉索聲再次響起。很快,一襲玄色衣袍的嚴力輕鬆落在了她的身側,目光在她身旁躺着而腰間不斷淌血的陳靖鬆身上落了落,爾後二話不說,彎腰將他抱了起來,縱身踏着樹幹一借力,便向着山坡上飛躍而去。
陳靖蓮微微一愣,直到嚴力的身影即將消失,才迅速手腳並用地攀着山坡間的枯藤老樹費力往上爬行。
枯枝劃破了她的衣衫,刺藤將她白嫩帶繭的手扎得血跡斑斑。雪花無聲地將山坡周圍的一切染得潔白一片,亦在她粗布衣衫上留下一層白。冷冽的寒風與冰涼的雪花灌入她的脖頸間,與粉嫩肌膚上滲出的熱汗相融,極冷極熱的觸覺交相呈現,激起她一陣陣的顫慄。
脫離生命危險的喜悅與對哥哥的擔憂驚恐混雜在心頭,讓費力往上攀爬的她腦袋微微發沉,眼前稍稍有些模糊,周圍褐白相間的景緻竟也若隱若現。
當去而復返的嚴力一把將她提上山坡邊沿時,她整個人已無一絲力氣,只覺得眼前似有白影掠過,隨即兩眼一黑,整個人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看着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俞朗博眉頭悄然擰起,手臂一伸,在她倒伏之際,給了她一個溫暖寬厚的胸懷。
漫天雪花狂舞的陰沉天空驟然一轉,變成了烏雲密佈暴雨欲來的暗沉,猛烈的北風吹在臉上,卻讓人於悶然中感受到無比的清涼。黑色幕布一般的暗沉似是被什麼捅破,她的眼前,緩緩呈現出曾經最爲熟悉的場景來。
池水碧波盪漾,垂柳瘋狂搖曳,瓷窯上空煙囪裡飄出的灰白煙霧亦被猛烈的狂風吹得扭曲着飄散。屋前空曠場地上笑談閒聊的婦人們急匆匆回家收起晾曬在外的衣物乾菜,玩鬧的孩童們卻仰起了頭,無懼地等着那欲來的暴雨,欲要來一場暢快的無根之水的洗禮。
天空越來越陰沉,狂風越來越猛烈,歡笑着嬉戲的孩童們,沒有等來夏日雨水的洗禮,卻迎來了最爲可怕的奪命惡魔。
最先遭殃的,是盡忠狂吠的狗兒們。一聲高吭的狂吠聲嘎然而止後,屬於清幽谷中所有人的惡夢,便也開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