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下里坐得定了,宇文璟之也不再顧左右而言他:“此次請賀兄過來,是想問問賀兄後日的打算!還請賀兄務必據實以告纔好!”他說的雖含蓄,箇中意思卻早清楚明白。
賀清章頷首,乾脆道:“一應事宜我會盡快命人辦妥,絕不虧負十七公主!”
這話入耳,宇文璟之反笑了起來:“賀兄誤會了!我是想請賀兄如實說出你的想法?”
似有些發怔,好一會,賀清章索性不答反問:“憬之兄覺得,我該有什麼樣的想法呢?”
宇文璟之也並在意將話往白了說,當即笑道:“我知道昨兒那事你也是被人算計了,所以今兒我才特意請了你過來,想同你好好商量一下,看有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
“如此說來,憬之兄心中怕是早有定見了吧!”賀清章很快反應過來,含糊的回答着。
覺出他態度有些不對,宇文璟之不覺微微蹙了眉,但話已說到這個份上,萬沒有就此住口不說的道理,略一思忖,宇文璟之到底還是接着說了下去:“賀兄此來大熙,打算如何,我不想知道,也無意過問,但我觀賀兄情狀,似乎並不想娶琳琅爲妻?”
不置可否的微微抿脣,賀清章沉默不答。事實上,他的確沒打算要娶宇文琳琅爲妻,甚至該說,若他早些發現落水的人並不是風細細而是宇文琳琅,或者他根本不會去救人。只是可惜,他也是初到大熙,不但不認得宇文琳琅,甚至連風細細也只看過一張簡陋失真的畫像。
這麼想着的同時。賀清章不免拿眼掃向風細細,同時心中暗道一聲:真是毫無相似之處。
覺出他的心不在焉,宇文憬之眉心不覺又是一攢,同時擡高了聲音:“賀兄……”
收回有些散漫的心思,漫不經心的勾起嘴角,賀清章道:“憬之兄有話只管直說便是!”
見他如此憊懶,宇文憬之心下也不免火起。當下冷聲道:“既然彼此無心。何妨就此揭過。”
這話一出,賀清章到底吃了一驚:“就此揭過?”經了落水被救一事,宇文琳琅的名節可算是毀在他手裡了。連他自己都覺得除卻迎娶別無他法,因此這會兒聽了這話纔會錯愕不已。
二人說了這一回話,宇文憬之對賀清章已是好感盡喪,當下平靜道:“前朝舊事。我們姑且不論,便是本朝。也不乏公主再嫁之事,只要賀兄願意配合,一切皆可迎刃而解!”
他這話聽着客氣,實則暗含機巧。大熙確有公主再嫁之事。但公主再嫁,多爲駙馬早亡所致,其實真算不得好話。因面具罩臉的緣故。也無從得知賀清章面色如何,只是聲音卻還是一逕的沉穩少有波瀾:“願聞其詳!”
他這麼爽快。宇文憬之自也樂得乾脆:“李代桃僵,如何?”
在旁聽着的風細細早已愣住了,她還真是沒想過宇文憬之竟會想到這麼一個法子。下意識的移眸看向賀清章,她的心不自覺的跟着拎了起來。只要賀清章點了頭,這事也就算定了,但賀清章若是不肯,那又當如何呢?她心裡正緊張着,卻聽那邊賀清章笑了一聲:“這個法子細想起來其實還真是不錯!只是不知十七公主可知道否?”
宇文憬之道:“賀兄放心,琳琅之事,我自問可以替她作主。此外,若賀兄肯應下此事,我還可以承諾賀兄,在我能力所及範圍內,願盡力相助賀兄做成一事!”
這個承諾不可謂不重,說到底,宇文憬之既是大熙親王,又深得今上器重,手中權勢也是非同小可。可以說,他一旦應下此事,等於就是答應了賀清章,若有一日,他在南源失勢敗退,至少可以得到大熙的庇佑,也算是一條堅實的後路了。
只是在風細細想來,這個承諾雖重,其實卻仍不如娶了宇文琳琅來得實在。畢竟賀清章若真娶了宇文琳琅,那就是宇文憬之的妹夫,他若當真有事,宇文憬之又怎能坐視不理。
明知看也看不出什麼來,風細細仍忍不住拿眼看向賀清章。出乎她意料的,賀清章對此竟未作絲毫留難,宇文憬之那邊話音才落,他已乾脆接口道:“君子一言……”同時擡掌。
宇文憬之顯然也未料到他如此爽快,微怔之後,這才擡手與他擊掌爲誓:“駟馬難追!”
風細細猶自詫異的當兒,那邊賀清章卻已似笑非笑的開了口:“我既已答應了憬之兄,憬之兄是否也該對我實話實說呢?”
淡淡一笑,宇文憬之坦然答道:“賀兄乃明智之人,我的打算只怕早在賀兄意料之中了吧!”
風細細原先還真沒多想,這會兒聽他二人一問一答,再一思忖,不覺也是恍然。不錯,宇文憬之既然早已想好了李代桃僵之計,自然也不會沒想到賀清章有可能拒絕此事。而他既敢坦然就此事與賀清章相商,自然也早做好了準備。也就是說,不管賀清章是否願意,宇文憬之都早打定了主意,不讓宇文琳琅嫁去南源。
這麼一想的話,便也不難理解賀清章如此爽快就答應了這個條件的原因了。
她心中想着,到底還是鬆了口氣,爲宇文琳琅。
就在此時,賀清章偏又開了口:“賀某也無意爲難憬之兄,我的條件……”擡手一指風細細,他悠然的道:“我的條件,就是她!我要她隨我回去大源!”言下乾淨俐落、擲地有聲。
這話出口,非止風細細,便是宇文憬之也不覺愣住了。不無詫異的看了一眼風細細,他皺眉道:“賀兄這是有意爲難在下了?”臉色同時難看起來。
賀清章笑笑:“爲難?這事再爲難,也不會比憬之兄助我篡位難吧?”明明是大逆不道的言語,從他口中說出,偏偏就帶了幾分的理所當然,讓人只覺欲辯無言。
眉峰緊鎖,宇文憬之猶豫的看向風細細,好半日纔開口道:“賀兄何不問問她本人的意思?”
看也沒看風細細一眼,賀清章就那麼大大咧咧的道:“我知道她一定不願,所以不問!”
這等無賴的態度,弄得宇文憬之一時也是無可奈何。若是風細細不在,他還能與對方有來有往的對上幾句,然而風細細這會兒偏偏就在旁邊,一旦說得太過,也難保這位風家小姐會作何反應。畢竟風細細的脾氣,他如今也算略有了解,也由此更不願觸着對方的逆鱗。
宇文憬之正自思量着該如何應對此事,這半日一直置身事外的風細細卻忽然展顏一笑:“我答應隨你去南源,但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她的忽然表態,卻讓在場二人都是一怔,宇文憬之的面色旋即爲之一沉,卻強忍着沒有言語。賀清章則微微揚脣:“何妨說來聽聽!”卻是不置可否。
對他的算計毫不在意,風細細脆聲俐落的道:“我要見風入松!在衍都!”
顯然沒料到她會作出如此要求,賀清章抿緊了脣,好半日纔不滿道:“他人在大源,只要你去了,日後何愁沒有見面的機會,又何必折騰不休!”
神色堅定的看他,風細細平靜道:“我要見他,只爲‘善始善終’四字而已!”這善始善終四字,所指的自然不是她自己,而是瞿菀兒。雖然瞿菀兒從未提過此事,但風細細知道,瞿菀兒仍是想見風入松的。這一面,風入松欠了她八年,如今也該到了結的時候了。
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賀清章懶懶道:“你倒是個有義氣的。好!我就幫你帶這句話給他!”說過了這一句,他也懶得多加逗留,便站起身來,朝宇文憬之一拱手:“告辭!”
宇文憬之身爲主人,見此少不得起身還禮,又親自送了他出去。風細細既非主人,對賀清章也談不上有什麼好印象,自是留在了偏廳。宇文憬之送客回來,打眼一看,正瞧見她默默而坐、靜靜斂眉的恍惚模樣。心下無由的抽痛了一下,他嘆了口氣道:“你若不想去……”
他想說,你若不想去,我自然有法子留下你。然而話才說了一半,卻早被風細細一口打斷:“我想去的!”沒錯,她是想去的。雖說南源也不會是什麼世外桃源,但總比衍都好。
在衍都,她是靖安侯府內不得寵的小姐,有視她如無物的父親和一心算計她的繼母,與其留在這裡,小心提防、處處戒備,倒不如一走了之。而在南源,風入松自有化名與其他身份,對她的管束自也有限,兩廂比對之下,何去何從,自然清晰明白。
擡眼看向宇文璟之,風細細莞爾笑道:“不必我多說,九爺也該明白我的意思!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有一事要煩勞九爺,還請九爺務必允我所請!”
沉默片刻,宇文璟之才終於開口道:“你說!”
風細細坦然道:“我曾答應身邊之人,要爲她們脫了奴籍。我原想着此事不急,但如今我既答應了賀清章要去南源,她們的事兒,便已迫在眉睫,少不得只有請九爺助我一臂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