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顆顆滾圓碩大,裝在白瓷敞口淺底盆子裡煞是好看,襯得粉嫩嬌豔。風荷命人送了幾大盆去曲家,下剩的董夫人房裡送了幾盆,董華辰院裡送了些,董老太太和董老爺那裡也意思了意思。
杜姨娘的小兒子董華皓正是愛玩愛吃的年紀,他去找董華辰玩,恰好看見了他案桌上一大盆葡萄,當即吵着要吃。董華辰不在,伺候他的丫鬟芳綃和浣紗知道自己爺的脾氣,大小姐那裡送來的東西不得隨便動,是以沒個主意,不知該不該給小少爺吃。還是芳綃膽子大些,用剪子剪了十幾顆葡萄給董華皓。
董華皓這是今年頭一回吃,囫圇吞棗全嚥了下去,很快吵着還要。
丫鬟們既擔心他吃壞了肚子回頭杜姨娘拿她們煞氣,又怕大少爺回來生氣,一時間就有些不知所措。
跟着董華皓的嬤嬤姓張,是董華皓自小的奶嬤嬤,仗着有杜姨娘撐腰從不把旁人放在眼裡,當即就高聲斥道:“小蹄子們,你們也敢拿大了不成。二少爺是大少爺的親生弟弟,別說幾顆葡萄,就是金呀玉呀也沒不捨得的,還不快快給了二少爺,仔細回頭夫人打折你們的腿。”她一向稱杜姨娘爲夫人的。
浣紗是個性子躁的,忍了忍,終於嘀咕了一句:“這是大小姐送來的,大少爺知道了又要罵我們。”
“死蹄子,不教訓教訓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大小姐送的又如何,回頭你們再去要些不就結了。哎喲,二少爺,不哭不哭啊,嬤嬤給你拿。”張嬤嬤還沒罵完,董華皓已經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又踢又咬的,就是要葡萄。
浣紗氣得臉都青了,哆嗦着脣將一整盆葡萄都推到了張嬤嬤這邊,甩下一句:“行,都給你。”然後捂着臉跑了出去,她自到了大少爺屋裡伺候還沒被大少爺這麼厲聲說過一句呢?
董華皓登時止了哭泣,張嬤嬤命小丫鬟抱着白瓷盆子,自己領了董華皓就往回走。路上遇到從杜姨娘房裡回來的董鳳嬌。
董鳳嬌一見,不由好奇的問道:“這個時候,你們哪裡來得葡萄,紅豔豔的定是很甜吧。”原來董老太太一聽是風荷送去的東西,看都沒看就讓丫鬟們扔了,小丫鬟捨不得,幾個人偷偷吃了。是以鳳嬌不知道。
張嬤嬤立時眉開眼笑迎上去,把方纔之事加油添醋得鼓搗了一遍。其實張嬤嬤本意是對大少爺房裡的丫鬟不滿,只因她有個大女兒之前也想去大少爺屋裡伺候,在少爺們屋裡的丫鬟將來極有可能被收爲通房姨娘之類的,是以張嬤嬤這個主意打了許久。誰料,杜姨娘應下了,大少爺卻不要,把人退了回去,以致張嬤嬤對大少爺屋裡的人都有幾分看不順眼。平日裡拿不住人家的錯,好不容易有了筏子還能不興興浪。
可惜董華辰終究是鳳嬌的親哥哥,鳳嬌不會怪他,只會把氣轉嫁到董風荷身上去。
“真當自己是王府少奶奶了,居然不把我和娘放在眼裡?有了好東西不知孝敬,哼。”鳳嬌一直以爲自己身份比風荷高貴的。
鳳嬌的嬤嬤是老太太親自挑的,是外頭管採買的沈管事的女人,沈管事是老太太從孃家帶來的陪嫁,一家三代都爲老太太心腹得用之人。現任沈管事是老沈管事的兒子,他女人自生了小女兒後就是鳳嬌的奶嬤嬤。這個沈嬤嬤是董家的家生奴才,對董家之事甚是明瞭,平日也是個謹慎小心的,可惜遇上個暴烈的主子,從不肯聽她一句勸。
這不,這小祖宗怕是又要去找大小姐的麻煩,大小姐不受寵可是身份擺在那裡,何況有杭家作靠山,如今與她作對分明沒什麼好,反正幾個月後就要出嫁了不是。她只得拐着彎勸道:“小姐,你和夫人想要什麼沒有,哪裡稀罕這點子葡萄,還不知是酸是甜呢?”
董華皓今年十歲,言行舉止卻如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把往口裡塞着葡萄一邊高興得喊道:“二姐,你嚐嚐,可甜了?”
沈嬤嬤暗暗叫苦,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果然,董鳳嬌的臉色越發不好看。她在董家雖是受寵,卻沒有實權,她娘不放心她不肯教她管家理事,再比比人家董風荷去,就比自己大了一歲卻管着那賤人的所有嫁妝產業。還有,爲什麼她不受寵,可是身邊的丫鬟卻比自己的還能幹俏麗呢,日常吃穿用度哪一點比自己差了。自己不服,就是不服!
越想心火燒得越旺,也不管董華皓了,提起裙子就往曲苑方向跑。沈嬤嬤既不敢攔又攔不住,嚇得跑起來都跌跌撞撞的,小姐這回怕是又要在曲苑大鬧一場了。說實話,大小姐的容貌涵養無一不勝過小姐,偏小姐不服氣,這些年來哪個月不去鬧一場?
董鳳嬌這次的氣估計比往日還要大上幾分,先把院門前要去通報的小丫鬟一把推得滾到了地上,然後一面走,一面高聲喊道:“董風荷,你給我出來。”
院子裡一片靜謐,風中荷花的香氣清冽而又濃郁,碧綠的葉子層層疊疊,給人一種華貴的優美。一個不知哪來的野種憑什麼住在這麼好的院子裡,即使是老太爺當年的話又如何,這裡就應該騰出來讓給自己。想起自己那個小院,裡邊的擺設再多又如何,就是比不上曲苑的精巧雅緻。
風荷懶懶地歪在涼塌上,才沐浴過,一動不想動,就怕再出汗。鳳嬌尖厲的嗓子她自然聽見了,只是懶得理她,膩不膩呢,大熱天的,不去涼快還這麼有興致。
淺草身形嬌小,動作伶俐,迅速跑了進來:“小姐,二小姐瘋了,命人要拔了所有荷花呢,小姐快去瞧瞧吧。”
沉煙在一邊做針線,聽到淺草的話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你沒告訴她那是當年老太爺在世時種下的嗎?”
“府裡誰不知道,她身邊的嬤嬤丫鬟都勸着,可她執意那樣。”淺草撇撇嘴,二小姐的脾氣還真是嬌貴的不一般呢。
“我累着不想動,派個人去朝暉堂告訴顧嬤嬤一聲,再使個人去正院。”風荷連眼睛都沒睜開,管她的人多着呢,自己何必吃力不討好,今兒也讓她吃個虧。
淺草猶自不明白風荷的意思,沉煙臉上已經帶了笑意,戳了戳淺草的額角:“看你明兒還能說嘴。走,跟我去朝暉堂哭去。”說着,沉煙果真拉了淺草往外就走。又在門首撞到含秋,把風荷的意思一提,她當即笑道:“我去正院哭去。”
外邊,她們根本不擔心,有云碧在,還能鎮不住二小姐那幾個丫鬟了,而且雲碧性子最烈,她在啊挑起鳳嬌的怒氣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老太太再不喜風荷,曲苑有老太爺的話在前,她也不敢由着鳳嬌胡鬧,傳出去就是不孝的名聲呢,日後想要配個好人家就難了。
董老爺前兒回去就病了,一直躺在牀上懨懨的,聽了含秋的哭訴不由肝火旺盛,這個鳳嬌,脾氣不會改改嘛,老太爺的東西自己都不敢動,她倒好說拔就拔。自己平日太慣着她了,今兒不給她點顏色看看,以後還不知做出什麼事來呢。
老太太和董老爺兩隊人馬在曲苑大門口匯合,董老爺趕忙扶着老太太快步向裡走,恰好看見極爲驚險的一幕。
“二妹妹,那是老太爺的遺物,你千萬別糊塗,回頭老爺生氣。”原來鳳嬌不知從哪弄來一根長竹竿,對着池裡的荷花亂打一氣,風荷大急,上前抱着她手中的竹竿,苦苦相勸。
鳳嬌如何聽得進,嬌聲斥罵:“老太爺的遺物又如何,我就是拔了,爹爹難道還爲這麼點小事處罰我不成?”一面說着,一面用力甩開風荷,風荷猛地往後摔去,竹竿堪堪擦過她的纖腰,而她腳下失力,眼看就要摔一個四腳朝天。這一跌下去,不在牀上躺幾個月是很難好起來的。
雲碧呀雲碧,你倒是好本事,把她氣成那樣,這次老爺想不罰她都難。可惜自己跟着受罪,沒想到鳳嬌力氣這麼大。
就在風荷以爲自己要與大地來個親密接觸的時候,身子觸到一片柔軟,耳中傳來雲暮慘呼的聲音。風荷當即明白,使力向一邊移,恰好雲碧和青鈿跑過來攙起她們兩人。
四個人在地上亂成一團,卻聽到一陣陣尖叫:“二小姐,不好,二小姐落水了。”然後是嘈雜的腳步聲、呼喊聲。四人偷偷相視而笑。
鳳嬌看見風荷向後倒去,很是得意,不及拍手歡呼,只覺腳跟空虛,身子重心不穩有點向後倒的趨勢,等她清醒過來之時已經在水裡撲騰了。
老太太和董老爺又氣又急,只得先叫人把鳳嬌撈上來,好在荷花池很淺,一會子就有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或擡或拉或扛的把鳳嬌弄上岸。只是鳳嬌滿身都是水滴污泥,衣裳耷拉着,頭髮溼淋淋的,臉上還有幾塊淤泥。
“送二小姐回房梳洗,一個月之內不準踏出蘭庭一步,抄五百遍《女戒》。”董老爺氣得青筋都要冒出來了,一個千金大小姐的這算什麼樣子,而且鬧得還是長輩特賜的地方,這一次杜姨娘休想求情。
老太太欲要再勸勸,看兒子面色很是不好,不敢多說,只得暫時罷了。
董老爺扶着老太太回去,倒是沒忘記一會送了太醫過來給風荷問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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