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奕瑤聽着耳邊轟轟巨響,此起彼伏的射擊聲,弄得耳膜有點不太舒服。
她這一瞬,其實是有點無所事事的。雖然說起來有點拉仇恨,但她的確沒有任何任務要完成。
總不能比總教官的成績還要好吧?太下人面子了不是……。
她撇了撇嘴,百無聊奈,倒是開始去看別人的好戲。
畢竟,結果已經出來了,搶靶已經開始了,離內訌還遠嗎?
她回頭看了一眼面色驚愕的晨豐賀和那四個教官,忍不住輕輕一笑。
這些人的手腕其實不錯,想要在短時間內將整個團隊擰成一根繩,的確要靠非常規手段。
所謂,不破不立,這道理誰都懂,但有幾個能做得到呢?
每個人都有傲氣是一件好事,但棱角太鋒利,不僅僅容易刮到對方,更容易傷到自己人。先來一場混戰,把整潭水都攪渾了,纔能有利於後面的融入。
這也是爲什麼,她一開始並沒有急着去射擊的道理。
她轉過頭,不再去看晨豐賀,而是望着射擊場裡的人。
顯然,隨着截止時間的迫近,已經越來越有人“不擇手段”了。
剛開始還只是截胡別人的靶子,後來,乾脆三五成團,傾力合作。一個人擋住射擊者的視線,一個人開槍中靶,再一個人觀測附近移動靶的動態,以便隨時應變。
這樣的配合的確高效了不少,但,弊端也很嚴重。
所有人不可能始終都做綠葉,不做紅花。即便是三五成團,獲得靶子的數量多起來,但內部“分贓不均”就很明顯。另外,被搶去靶子的人眼看自己離目標越來越遠,到最後只會破罐子破摔。
你們合起夥來玩我是吧?
行啊。反正我也沒法成功達標了,我就什麼靶子也不射了,專門和你們開幹!
最後的五分鐘時間,整個射擊場與其說是在你爭我搶地射靶,不如說是你來我往的互黑!
但凡自己沒有可能成功了,拖也要把其他擾亂過他的人壓死。
“操!你閒的蛋疼是吧!別擋着老子的視線!”這是直接被人擋住移動靶,壓根連射擊都沒法自由的人。
“滾你媽!你剛剛敢遮我的,現在也好意思來罵我!”這是理直氣壯懟回去的。
當然,有人開嘴罵的,自然有人直接上演全武行的。
拳頭與肌肉的衝撞、骨頭與骨頭的碰撞,他們像是已經徹底忘記了自己要幹什麼,只想着,把眼前這礙事的狗東西打倒!
血腥、武力、強硬!
這本就是軍界的代言詞,卻沒想到,剛剛開始集訓的第二天就全部爆發出來。
暴力分子幾乎充斥在耳邊,冷奕瑤看了一眼軍校這邊的,幾乎很少在捲入在內。他們甚至朝着冷奕瑤丟來一個“看戲不嫌事大”的表情。
冷奕瑤差點要笑出聲了。
感情都是憋了一肚子火,光想着看熱鬧了。
就在軍校這六個人抱臂站在一邊的時候,那四個教官皺着眉頭,緊緊盯着他們。在他們的設想中,軍校的人,完全不可能置身事外。那四大軍區一直對軍校頗有點看不起的意思,說他們的是學院派。這樣子的情況,怎麼可能會放過他們?
晨豐賀沒有回頭,卻似乎知道他們所想,只是淡淡看向全場最悠閒的那個人:“因爲冷奕瑤。”雖然剛剛冷奕瑤前後射擊的時間並不長,但明顯所有人都已經不可避免地把她當做了“頭兒”。那種領袖氣質,加上冷奕瑤不時對軍校同學的關注,讓他們不敢貿然對上軍校的人。
這也是爲什麼,她用那麼快的速度就達成訓練目標的原因。震懾,往往不需要太正規的場合,她只需要不動聲色間展示自己的平均水準,就足以讓任何干擾的聲音統統銷聲匿跡。
這種人,大約就是傳說中的走一步,想三步,心思城府非同尋常……。
眼看,形式發展除了軍校那邊出了點紕漏,可其他事情都還是照舊。
四個教官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計時器,終於往前一步:“時間到!停止射擊!”
大約是昨天那“下馬威”太過印象深刻,這羣血都衝到腦子裡的人,一聽到教官們的聲音,立馬偃旗息鼓。
那脾氣暴躁的,在看到四周同樣沮喪的同伴時,頓時所有的火氣都如潮水一般褪得一乾二淨。
剛剛還一個個狂暴如熊,現在一個個安靜如蟲……
冷奕瑤覺得,如果現在給她一杯茶的話,她能把現場當電影圍觀了。
“長本事了啊!怎麼,你們的臉纔是靶子,那些移動靶都是空氣是吧!三十分鐘,你們看看你們幾個人達標了!”這幾句話,教官簡直是靠吼出來的。再加上晨豐賀站在後面,冷冷地注視着他們,原本還氣勢沸騰的衆人,恨不得立刻找一個地縫鑽進去。
對於一個軍人來說,完不成任務,就是失敗,沒有任何藉口可言!再看一眼,青青紫紫,臉上都是一派傷痕的各自,只覺得自己智商一下子倒帶回了小時候。他媽的,就沒這麼丟臉過。
“你們身邊的都是什麼人?你們集訓又是爲了什麼?怎麼,一個個都是失憶了?需要我們給你們重新上上課,好好長長記性?”教官們深諳諷刺之道,語速越來越快,神色越來越冷。“你們要是想槍口一直對着自己的同伴,好,你們現在就可以直接走出這片營帳。不要浪費我們雙方的時間!”
一句話,就直接否定了此前所有的努力。彷彿之前在四大軍區拼死拼活掙回來的名額,昨天從早上九點一直練到夜裡的辛苦都跟玩笑似的,一丁點意義都沒有。
所有人頓時臊得慌,低着頭,不吭聲。
那幾個教官可沒準備這麼輕而易舉地放過他們。“覺得完不成訓練無所謂是吧?別人來擋你,你就擋回去?我們剛剛宣佈的規則是什麼?”
一片僵硬的沉默後,終於有學員緩緩舉手:“報告,是在三十分鐘內完成一百五十八次擊中移動靶。”
“看來,腦子還沒有完全退化乾淨嘛!既然知道目標是靶子,那你們內訌很有意思嗎?大聲告訴我,你們打架就能把靶子給擊穿嗎?如果可以,行!隨你們打,打到天黑都沒有人會說你們一個字!”
教官一把扣住前面打得最兇的那幾個人的腦袋:“瞧瞧你們的熊樣!還敢出去說你們是精英?你們怎麼臉皮這麼厚!鞋底都比不上你們的臉!”
那幾個人被教官壓在傷口處,正疼得齜牙咧嘴,可聽着這話,只覺得自尊心“嘩嘩”地被戳到痛處。
自從軍以來,還從來沒有被人這麼當衆羞辱過。
可偏偏,教官講的每一個字,他們都無法辯駁。
怎麼辯解?
都是事實!
破罐子破摔的事實!
現在再一回想,也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來的邪氣,就那麼不管不顧地去和別人鬥,反倒是忘了自己的初衷。
“教官,我們錯了。”有人狠狠地閉着眼睛,大聲叫出來。
“教官,對不起!”緊跟着,後面其他的人也喊了出來。
“你們對不起什麼,你們不各個都了不起的很嗎?”教官們冷笑着看着那羣臉色漲得通紅的人,連表情都不帶一絲變化的。
所有訓練生,見他們這幅模樣,頓時心裡沒底。
這,這才第二天,總不至於就被踢出去吧。
明知道,教官不可能把他們全部退貨,可一想想,自己剛剛那樣的舉動,捫心自問,何嘗不是自己看不起別人,互相不信任?如果每個人都執着於自己的靶子,毫不遲疑,哪怕就算沒法像軍長和冷奕瑤那樣打出那麼高的成績,但無論如何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膿包。
“教官,您罰我們吧!我們認罰!”也不管什麼面子裡子了,他們現在覺得,能留下來纔是最實際的。反正,大家都沒臉,也顧不上其他什麼了。
“真讓我們罰?”四個教官眯起眼睛,目光中閃着幽深難測的光,就這麼死死地盯在他們的臉上。
“罰!”所有人異口同聲,連個停頓都沒有。
冷奕瑤面露同情地看了衆人一眼,這是赤果果地自己往那些教官挖好的坑裡跳啊,竟然還跳得一臉鬥志昂揚。典型的被人賣了,還幫着數錢。
晨豐賀顯然是注意到冷奕瑤的情緒變化,有點無奈地垂了垂眼簾。
其實,“誘敵深入”這種小計,說起來,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可關鍵是好用啊。誰個個跟她似的,比鬼還精。
就連軍校的那六個人,這一次也安安靜靜地當了一次吃瓜羣衆,圍觀好戲。
他忍不住輕輕笑了笑。這樣的冷奕瑤,誰在她面前能玩花招?
他忽然有點同情盟約國競技賽上,要和她同場競技的那些對手……。
四個教官和其他訓練生們還在爭鋒,哪裡有餘力去觀察晨豐賀和冷奕瑤的神色,只聽一個教官鄭重其事道:“開始前,我們就說過,誰在半個小時內先完成,算是合格。否則,今天的訓練量翻一倍!現在,不想練的人,立刻給我走人,我保證,沒有人會攔着你。如果一分鐘後,還站在這裡,那麼,我不管你們私下有什麼仇恨,但凡這幾天集訓,再出現類似情況,每次的訓練量都翻一倍,直到你們承受不住,直接被醫療班給架出去!聽明白沒有?”
“明白!”震耳欲聾的高呼聲,響徹整個訓練場。
一轉眼,剛剛還痞氣十足的衆人,就變成了嗷嗷叫的野獸雄獅。
——這火候,拿捏得不錯啊。冷奕瑤在心底靜靜評價。
只可惜,還未來得及多回味一下,那四個教官忽然目光一轉,對上羅拉、副班長她們這幾個人。“你們也是,今天訓練量加倍!”
不僅羅拉、副班長等人愣住了,就連那羣認罰的訓練生也呆住了。
爲什麼?
教官們不應該賞罰分明嗎?這幾個人從頭到尾都沒參與打架,而是站在旁邊,爲什麼他們的訓練量也要加倍?
更有人多看了一眼副班長。
雖然最開始的時候,他們嘲笑女軍官,這姑娘雖然沒有冷奕瑤那麼彪悍,但也是堂堂正正地挺過了昨天的訓練。
深更半夜回的軍營,被野草、枯枝、碎石割破的傷弄得身上到處都有斑駁血跡,卻連哼都沒哼一聲,咬牙一直堅持到最後。哪怕起初,他們對這幾個女軍官有輕視之心,經過了昨天,也難免要讚一聲“有骨氣”。
可這幾個教官的意思是,連她們也要罰?
所有人下意識地去看冷奕瑤的表情。
這軍校的人,可是冷奕瑤罩着的,教官難道不準備顧忌冷奕瑤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