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外間靜悄悄的,內室裡,範安陽躺到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嚴先生派給她的功課,雖已習練完,但她總覺得有幾處轉得不好,,只得爬起來練手。
墨香和竹香兩個聽到動靜趕忙披衣進來,見書案上點着燈,姑娘正在鋪紙,哪還有不明白的,對視哀嘆,一個過來幫鋪紙磨墨,一個去開櫃子找衣服。
侍候着範安陽穿上窄袖褙子,墨香順手將範安陽的長髮攏起,鬆鬆的綁了辮子,見案旁立燈不夠亮,過去挑亮來,才問:“姑娘可要喝杯熱水?”
“嗯,倒一杯放在旁邊,你們就去睡吧!”範安陽正在挑筆,頭也沒擡的道。
墨香便道,“奴婢陪着您吧,竹香回去睡。”
竹香不安的搖頭,“奴婢也陪着您。”
範安陽這才擡起頭來,“不用了,你先回去睡吧!有墨香陪着就好,放心,我畫幾筆就上牀去。”範安陽想到竹香在長個兒,好像不能睡眠不足,卻忘了自己比竹香小哪!
竹香打了個呵欠乖乖點頭轉身出去,墨香接手磨墨的工作,看着範安陽練手,待她停下來,天色已矇矇亮了!
“姑娘還要睡嗎?”
範安陽坐在書案前檢視着一夜成果,聞言搖搖頭,“先去跟外祖母請安後,回來再睡吧!”邊說邊打了個呵欠。
墨香侍候她去梳洗,“姑娘,您說三姑奶奶這事……”原是該加
“有二舅出面。應該是沒事的。”範安陽將溫熱帕子敷在臉上,悶聲道。
墨香卻道:“奴婢那天聽房嬤嬤和老夫人說起,似乎因爲三姑奶奶這事,三夫人好像又改了主意。不想把十三姑娘嫁到京裡去。”
那倒是,就連嫁在老家附近的王家,都能被婆家欺負至此,三夫人又怎捨得把小女兒遠嫁?再說三舅在任上。何時能調回京任京官還是個未知數呢!萬一又一任外放,她又是個體弱的,婆婆不往京裡去,她不隨夫上任,難道能扔着婆婆,自個兒到京裡住下?而且,丁筱明嫁在湖州,被人害得早產,險些一屍兩命哪!現在幼子夭折。女兒受損的身子還不知何時能養好。她這當娘哪放得下心啊!
還有三個兒子的婚事!
三夫人心亂如麻。偏偏嫂子和姐姐都回孃家了,沒辦法幫她出主意,要是之前沒惹惱老夫人和二夫人就好啦!
墨香不過是找事與範安陽聊。省得她睡着了,請安去遲了可就不好。
“這些事是三舅母的事。咱們聽聽就好,可別四下亂說嘴,回頭你拘着她們幾個一點,尤其是瑞芳姐妹兩。”
“姑娘放心,奴婢有數。”
範安陽點點頭,用過簡單的早飯後,便往正房去,王進菀和丁筱妍已經到了,丁筱真跟着二夫人,陪着三夫人母女去了金水鎮。
王進菀本來想跟回去的,但老夫人覺得不妥,畢竟同是王家人,要是丁二舅一行與王家談不攏撕破臉,她一個未出閣的王家姑娘夾在其中,算什麼事呢?
這件事一鬧開,王家六老太太就讓人給丁文芙捎信去,這個孫媳婦是她做主討回來的,媳婦視孫媳如眼中釘,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年紀大了,力不從心管不了,現在鬧出事來,萬一孫子給冠上個寵妾滅妻的罪名來,那他還能有什麼前程?
後宅都管束不了,何能爲官?
老太太想請丁文芙從中轉圜一二。
只是今年因家中變故,王老太爺夫妻時不時上佛光寺去,現在更是住到廣陵城外的別院去,平日不覺得這家子不在有何不便,現在出事了,才發現人不在鎮上好不方便。
丁文芙問明事情,便推了這事,不摻和,理由也很簡單,她雖是王家婦,但更是丁家女,丁筱明婆婆的作爲讓她不痛快,既心疼孃家侄女兒,也心疼夫家侄兒,挺誰都不對,乾脆不搭理,不過送走王六老太太派來的婆子,她隨即命心腹給丁筱明送了藥材去,還挾帶一名藥谷藥鋪裡的坐堂大夫。
王老太爺早知長媳的侄女兒因故早產,卻不知害她早產的人是六房出嫁的姑奶奶所贈的通房,見媳婦備了藥材和大夫,他便將自己手抄的佛經給侄兒王行勳送去。
範安陽她們在廣陵城,並不知接到伯父送來佛經的王家父子是何表情,也不知丁二舅與他家說了什麼,王家便把犯事的丫鬟全交了出來,丁二舅讓衙役把人押走,犯事的丫鬟一共六名全進了衙門,謀害主母及殘害主家子嗣,罪證確鑿抵賴不掉。
丁筱明婆婆塞給兒子的通房丫鬟,最是老實不敢說話,陪嫁丫鬟開臉的兩個通房則是欲哭無淚,她們兩個先是背主攀上姑爺,本就惹人嫌遭排擠,纔會與人合計謀害主子,她們無可卸責抱在一起哭,王家兩個已嫁大姑子送給弟弟的那兩通房喊得冤喊得可響啦!
一忽說是太太授意的,因爲少奶奶不敬婆母,一忽兒又道是兩位大姑子讓她們對丁筱明下毒手的,誰叫丁筱明看她們兩回孃家來,就處處找碴等等。
衙役得丁二舅授意,由着她們去喊冤,後腳就讓丁筱明的陪房們站在街邊痛罵那兩個丫鬟亂說話,挑撥人家姑嫂感情,還誣陷丁筱明的婆母。
不過金水鎮上的王氏族人,對六房叔祖家行勳家的行徑最是清楚不過。
見丁筱明受了委屈,她的陪房在外頭還替婆家人掩飾,不禁高看她一眼,也就更厭惡丁筱明的婆婆及大姑子們。
當犯事的丫鬟被送進縣衙時,王家兩個姑子的婆家也聽聞此事,兩家婆婆各自把媳婦喊來罵了一頓,丁筱明的婆母也被丈夫和婆婆臭罵一番。王六太太猶覺不平,梗着脖子道:“當人家沒生過兒子啊!懷着孩子就該處處小心,她倒好,在自家逛園子也就算了。還四下串門,到處走動,不出事纔怪哪!”
“你給我閉嘴。”王行勳氣得不行,兒子王進昆過來相勸。他用力甩開兒子的手,“你好啊!本事啦!不努力上進,成日裡與丫鬟廝混,你瞧瞧你媳婦兒!好端端的懷着孩子就要臨盆,你不好好陪着,淨把時間花在那些狐媚子身上,還縱出她們一身邪膽來,被謀害的是你的妻子,是你的血脈啊!”
王四老爺拿起手邊的書卷成一束。抄起來就往兒子身上打。可憐王進昆自小嬌慣。幾曾被父親這般責打過,他是個耳根子軟,性情和軟的多情公子。不管是母親給的丫鬟、妻子身邊的大丫鬟,還是姐姐們送的美婢。盡皆來者不拒,可他從沒想過擡舉她們任何一個。
他難以想象,一個個嬌滴滴依附着自己的美人兒,竟會對他妻子下毒手。
王進昆不解,他的父親更不解,兒子怎麼會是個寵妾滅妻的混賬啊?
丁筱明被接回廣陵調養,王四老爺打發兒子陪着去,還把小孫子也打包送去,王四太太捨不得金孫,哭哭啼啼的不撒手,三夫人冷哼一聲讓奶孃把外孫抱走,王四太太氣急就要罵人,六老太太指着王四太太鼻子先開罵,三夫人覺得老太婆是故意罵給自己看,與小女兒、丁筱真簇擁着丁筱明疾步上車,二夫人殿後打圓場。
六老太太長嘆口氣,與二夫人道:“還請夫人幫忙照看我家孫媳婦兒。”
“老太太放心,那是我親侄女兒,自然是要照看她的,您不用操心。等她調養好了,我家老夫人安心了,就命人送回府來。”
聽這意思是沒打算讓小兩口和離?六老太太放下心,二夫人接着又道:“都說慈母多敗兒,親家母心疼兒子,怎只在女色上頭關切呢?要知道他是個男人,將來承家立業都得他一肩扛起,成日把他拘在內宅裡,能有什麼出息?王家的將來還等他扛起來呢!”
“可不是。”慈母多敗兒,說得沒錯!她掃一眼躲躲閃閃出門去的孫子,低頭長嘆,她會求娶丁家女,不也是爲孫子前途未來擔憂嗎?原以爲侄女兒肖姑,卻沒料到孫媳是好的沒學到,倒是把她姑姑的硬脾氣學了個十成十。
本以爲孫媳進門後,大房的侄媳婦會看在姑侄份上,提攜自家孫媳幾分,六老太太想到自個兒在這門親事上的算計會屢屢落空,不由得又嘆了口氣。
送走孫子一家三口及親家,轉過頭,六老太太便對四媳婦道:“你也別跟我喊冤了!那幾個小蹄子沒你在背後撐腰,敢光天化日之下就推搡主母?哼!”
王四太太張嘴就要嚎,卻讓丈夫冷厲的眼神定住,“那幾個賤人去了衙門,算是爲她們做的錯事負責,你呢!今兒就去宅子後頭的庵堂好好的靜靜心去吧!”
因爲丁筱明體弱,三夫人陪着她走的慢,丁二舅夫妻帶着女兒和侄女一行輕裝便行,很快就到廣陵了,丁二舅夫妻兩去向老夫人回報情況,丁筱樓則被丁筱真拉着去找範安陽幾個。
問明瞭丁筱妍和王進菀都在範安陽屋裡,丁筱真就拉着丁筱樓去找她們,丁筱樓自打範安陽在人前護衛她之後,再見到她,總顯得有些尷尬不自在,這會兒就有些不樂意去,丁筱真卻不放她回房。
“都是自家姐妹,有什麼彆扭的?”丁筱真停下腳步,直視丁筱樓問。
丁筱樓含含糊糊的說起自己曾想傷害範安陽的事,丁筱真失笑,“行啦!誰小時候沒做過一兩件錯事,重要的是知錯能改,我瞧着,你已經改了很多了!阿昭那丫頭你別瞧她小,度量大着的,你真心待她好,她懂的,不會跟你計較的啦!”
ps:
先上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