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全手工定製的西服是完全按照客人的身材定做,而這件西服的尺寸,沈良思不能再熟悉。有誰會不惜每年跑幾趟歐洲去這家工坊多次試改,而且只穿這間作坊製作的西裝,不難猜測,沈良思認識的人中只有蕭亦。
三年過去了,他的身材沒有變,品味沒有變,還是穿着這一家手工坊裁製的西裝,西裝上沾染的還是同一種菸草的味道。
蕭亦,沈良思將外套披在身上,像是被他擁抱住。空曠的房間中,被熟悉的味道環繞,思緒就飄回到十年之前,他們剛認識的時候。
那時候他才十五歲就已全縣第一名的優異成績考上了市重點高中,報道的第一天,沈良思就遇見了他。
校長辦公室,蕭亦坐在校長對面,而他是拿着行李站在門口。蕭亦從始至終都沒說過話,只有校長在喋喋不休說着訓導實則奉承的話。
在校長的絮叨中,沈良思知道了這個男孩叫做蕭亦。
沈良思站在他的身後,看着他的背影,他的頭髮梳理的很整齊,透着健康的光澤,一樣的校服套裝穿在他身上筆挺有型,不像自己的鬆鬆垮垮。從領口處露出的皮膚很白皙,坐在那裡背挺得很直,窗口打進來的陽光照在他身上,又讓人感覺有一絲慵懶,他就坐在他眼前,可卻讓他感覺很遙遠,就那一個背影足夠沈良思去向往。
那一天十六歲的蕭亦緩緩的站起身微微的頷首算是對長輩表達了敬意,轉身就離開了校長室,像是都沒有注意到沈良思的存在,從他身邊路過,視線從未落到他身上。
而沈良思呢,從他轉身的那一刻起,他瞳孔的焦距就定格在他的臉上,他真好看,這是當時沈良思腦海中唯一出現的詞彙,卻代表了很多。
從此他的目光就再也不能從他身上移開。
沈良思雖是家境一般,是從縣城來的,卻是他們縣城的驕傲,在沈良思十五歲狹隘的世界裡,成績好就代表着一切,沒有什麼富貴貧窮,高低貴賤,同學除了長的不一樣,其他也沒什麼特別。他都想象不到這世上還會有這樣的男孩。
舉手投足都帶着高貴的氣息,與人交談表現出良好的教養,每一個動作都能定格成一幅畫,無論他做什麼都如信手拈來,性格卻淡漠而又疏離。
他是所有人的焦點,是所有同學話題的中心,可他卻與人隔着一層厚厚的夾板,讓人不敢靠近。
在他強大的光芒下,沈良思那點小驕傲,被遮蓋的黯淡無光。在這所人才濟濟的重點高中裡沈良思失去了被人關注的焦點,變的毫無存在感。
一個精緻的富家公子,一個縣城來的平民子弟,倆個人在同一所學校,在同一間教室上課,呼吸着同一片天空,卻生活在倆個世界。
那青澀的十五歲,沈良思如着了魔般的瘋狂的搜索着蕭亦的影子,追隨着蕭亦的步伐,他想變得像他那樣出色,再次站在人們的視線內,再次擁有光芒。
蕭亦就這樣很被動的變成了沈良思追逐的目標。可他和蕭亦的差距,隔着見不到邊緣的大海,他的步伐跑的再快也跟不上蕭亦的腳步。
沈良思有些無力,但卻從未失去信心,他至少可以有一點可以通過不懈的努力和蕭亦媲美。那就是成績。
皇天不負苦心人,當第一次大考出榜的時候,沈良思排在全年級第一名,而那一年第一名是有兩個人,另一個就是蕭亦。
當看到自己的名字和蕭亦那兩個字並排放在一起的時候,沈良思有了人生第一次成就感和滿足感。可是這個刻苦努力得來的成績不但沒有引起蕭亦一絲一毫的注意,卻險些被逐出校門。
宿舍被搞的亂七八糟,吃飯的時候飯盒會被人掀翻,走在路上會被一幫人圍住,輕則謾罵重則會捱上幾拳,而原因就是他這個不起眼的窮孩子怎麼配跟蕭亦並排。
內向且有些自卑的沈良思一直忍氣吞聲,直到有一天他被十多個人圍住,謾罵鋪天蓋地而來,就他還想跟蕭亦搶風頭,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以爲豬按上翅膀就能飛了,蠢貨……沈良思一直的隱忍在那天爆發出來。
有些發育不良的沈良思,當時瘦弱的像根豆芽,卻揮舞着拳頭主動衝向衆人,被打趴回地上,再起來,再衝上去,再被打回來,被打的精疲力竭渾身是傷,依舊顫顫巍巍的爬起來,倔強的咆哮着,“我沒想搶風頭,我只是證明自己,他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我能成爲他那樣的人,我不比他差。”
就你也配和蕭亦比,得來的是更殘忍的嗤笑,壞學生們就跟在玩一隻不倒翁一樣,當他爬起來就再把他推到,還笑着說看他能撐到什麼時候。
直到蕭亦突然的出現。站在人羣的外層,只是冷冷的說了一聲,住手,所有人都驚詫的回頭,然後想要開口說兩句討好的話都被蕭亦凜冽的眼神堵了回來,作鳥獸散。
沈良思攤在地上如仇敵般的瞪着蕭亦,他只不過是跟他考了並排的成績,難道他也要來跟他興師問罪。
“你很討厭我?”
蕭亦突然的問句讓沈良思茫然,下意識的搖搖頭,他怎麼會討厭他。
蕭亦笑着微微彎下身,伸出手,“起來吧。”
沈良思整個都懵掉了,像是中了蠱一樣,拉住他的手慢慢的爬起來,握住他手的那一刻,世界都停頓了。
蕭亦問:“那你一直都在跟我較勁,是想向我證明,還是自我證明?”
原來他已經注意到了。只是跟隨着他的問句點頭,又搖搖頭,他也不知道。
蕭亦問:“那你如果不討厭我,那是喜歡我。”
“喜歡。”沒過腦子的脫口而出,卻是早已烙在心底的答案,沈良思後來想,那天之前自己對蕭亦的感情或許只是男孩與男孩之間的崇拜。那種喜歡,來的簡單,可又厚重。
“喜歡我什麼呢?”笑得有些自嘲,“我有什麼值得你喜歡。”
那天沈良思有些胡言亂語,看着蕭亦說出一大串他的好,說着其實在他心裡,他是如同神一般存在的人物,不止是因爲他長的好,成績好,而是他身上那種特殊的氣質不是誰都能有。他跟他較着勁,只不過是想離神近一點,也想成爲他那樣的人。蕭亦臉上的笑容越發明顯,最後蕭亦說,“那就跟着我吧,我讓你變成另一個我。”
從那天之後,蕭亦就會經常出現在沈良思身邊,未起牀就送來的早餐,經常偶遇的自修,莫名其妙的昂貴禮物。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讓沈良思感到害怕,驚悚到開始躲避拒絕。蕭亦卻說,我只是想跟你成爲朋友,如果你不想接受我的禮物,那就讓我單純的對你好吧,像普通朋友那樣。
誰能拒絕的了蕭亦的溫柔?
不知不覺,校園裡就多出一道風景,高挑的蕭亦身後跟着豆芽菜沈良思,蕭亦用自己的光環包裹着他,向來對人冷淡的蕭亦只對着沈良思笑,替他安排好一切不管沈良思接受或拒接。
沈良思從開始的受寵若驚到後來慢慢習慣,習慣了成爲蕭亦的影子,習慣了蕭亦對他所有的好。在外人眼中,蕭亦對沈良思已經到達寵溺的地步,只要沈良思提出的要求,合理不合理的他都會一一滿足。
這種過度的寵愛會讓沈良思忐忑不安,可蕭亦的一句話就將他的憂慮全部打消,他說,小思,做這些對我來說很容易,而我也在這其中取得了樂趣,如果你能更放鬆一些,我會更快樂。
他會快樂,爲了讓他快樂,他沈良思可以傾其所有,何況只是坦然接受。
作爲回報,沈良思會主動替他打掃宿舍,幫他去送洗衣服,如同經紀人般的幫蕭亦打理着課餘生活。
而蕭亦會摸着他的頭說,什麼都不用爲我做,我只是想對你好,就如同對待我自己好。
十五歲的時候,單純如沈良思,他以爲他得到了一個真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