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租界四馬路。
彭小飛緊緊握住了短刀的刀柄,他藏在牆角的陰影中,眼睛死死看着對面飯館中,醉醺醺走出來的紀保忠和兩個保鏢,後面還有一羣人起鬨,恭喜紀保忠早日迎娶美女,洞房花燭夜的時候大家要鬧新房喝個痛快。
這傢伙是青幫大佬張小林最爲得力的弟子,在滬市專門做逼良爲娼、開賭場和放高利貸的罪惡勾當,下手又狠又毒,是個典型狼心狗肺的惡棍,除了好事,就沒有他不做的。
彭小飛自己也是青幫的成員,張小林的衆多弟子之一,可弟子和弟子之間,有着天差地別的距離,他的身份和紀保忠完全不能比,沾了拜師早的光,成爲張小林手下的小頭頭,帶着幾十個弟兄在賭場看場子,過得比一般人強點。
賭場對面有個姓翟的老漢,老兩口常年支着賣餛飩、陽春麪的小攤,味道做的挺不錯,彭小飛和弟兄們經常到小攤吃飯,有時候買點熟肉、燒雞這類的,在小攤喝酒,相處的很不錯。
翟老頭有一兒一女,兒子沒有讀大學,高中畢業就到洋行做職員了,女兒映雪長得很漂亮,心靈手巧性格溫婉,也讀過幾年書,平時就在家裡買油、買面、買肉、買料和做飯,偶爾也出來幫着父母擺攤。
時間長了,她和彭小飛也熟悉了,慢慢的,相互之間有了朦朧的好感。
也是命中遭劫,紀保忠偶然來賭場巡視,感覺肚子餓了來到小攤喝餛飩,恰巧映雪正好在幫忙,這個惡棍就看上她了。
紀保忠是個色中餓鬼,遇到這麼漂亮的小家碧玉,哪有放過的道理,就向翟老頭提出,願意給出豐厚的聘禮,把映雪娶爲第七房姨太太,但是遭到了翟老頭毫不猶豫的拒絕。
不把映雪弄到手決不罷休的紀保忠,派人私下一打聽翟家的情況,發現映雪的哥哥翟志武,有什麼“小賭怡情”的壞毛病,喜歡和一羣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打牌,賭的卻不是很大,於是他就利用青幫的身份,找翟志武的這些酒肉朋友做了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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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牌輸了的翟志武,經不住這羣人的激將法,先是向他們借錢翻本,輸得越來越多,在這羣人的引誘下,竟然借了青幫的高利貸。
賭紅了眼的他,已經逐漸失去了理智,他也不想想,人家憑什麼給他一個洋行小職員,放款如此之多,態度如此的痛快,這合理嗎?
再說,借的錢再多,這也是人家事先做好的局,他哪有翻本的機會?
高利貸的規矩是九出十三歸,借十塊錢,實際上到手的只有九塊錢,通常是三個月的期限,到時間要歸還十三塊錢,而且九出十三歸以外,還有利滾利,三個月不能歸還,就是按照二十三塊錢加利息來計算。
對翟志武這種一個月工資只有二十多塊錢的小職員來說,幾次借款居然達到了三百多塊錢,殺了他也還不起。
借了高利貸還不起怎麼辦?好辦!
幫會打手催款兩次,立刻就露出了殘忍的本性,直接到了翟老頭的家裡,把翟志武拎出來打的滿地亂滾,疼的哭爹喊娘。
可憐翟老頭一家,辛辛苦苦守着小攤,起早貪黑忙碌了大半輩子,家裡也湊不出幾十塊錢。面對幾百塊的債務,翟家沒地方借,也沒人敢借。
高利貸啊,翟家這輩子怕是都還不起,誰家的錢也不想打了水漂。
這時候紀保忠出面了,他宣稱,只要映雪給他做姨太太,他就幫着翟家還債,非但如此,還給翟家一筆錢做聘禮,以後有他罩着,沒人敢惹翟志武。
儘管從小是掌上明珠,可是在父母無聲的眼淚下,在哥哥的苦苦哀求下,映雪只能答應紀保忠的條件,把自己給哥哥抵債。
紀保忠當然不怕翟家反悔,當衆宣佈他選個良辰吉日來娶親,欠條也都給了翟家,這是他的誠意。
彭小飛很想救映雪,可是他自己也沒幾個錢,混幫會的聽起來喝酒吃肉,那是純粹的屁話!
除了幾個大佬和極少數的心腹弟子,能撈的盆滿鉢滿,家裡富得流油,其餘大部分弟子都是在勉強餬口。
想到明天紀保忠這個惡棍,就要把映雪娶回家,想到映雪會慘遭蹂躪,彭小飛是心如刀絞。
他唯一能做的是把紀保忠提前幹掉,那這件事就暫時解決了,至於後續有什麼嚴重的後果,他也顧不得許多了。
“不要衝動,等着好一場好戲吧!”
瞅準時機剛要出擊,突然,彭小飛的身體一僵,因爲他感覺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在他背後輕聲說話。
他小心翼翼的轉頭一瞧,是個穿着中山裝的年輕人,腦海中從來都沒有此人的記憶,對方微微搖了搖頭,很有興趣的看着前面。
就在彭小飛對此刻的情形,感覺有些迷惑的時候,前方的巷子裡忽然躥出來一羣黑影,毫無顧忌的持刀行兇,把紀保忠和兩個保鏢捅死了。
這七八個人的行動非常快捷,出手又穩又狠又準,而且身手相當厲害,兩個練過武的保鏢,居然毫無抵抗能力。
“您是什麼人,爲什麼要殺紀保忠?”躲在角落裡的彭小飛,看着眼前的一幕場景,簡直傻眼了,壓低聲音問道。
公共租界可是青幫活動最多的地盤,他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人把張小林的親信,在人來人往的四馬路給捅死了,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跟我來,這裡可不是說話的地方!”對方笑了笑說道。
身後傳來了刺耳的驚叫聲,在繁華的四馬路公然殺人,附近的行人當然會有反應,這件事很快驚動了公共租界的巡捕,場面頓時混亂不堪。
彭小飛跟着年輕人順着路邊走了二里多路,來到一輛黑色福特牌汽車的旁邊,對方隨手拉開車門,指了指後座,示意彭小飛坐進去。
他也意識到,對方根本不擔心他記住車牌,辨別出身份來。
“怎麼樣,對剛纔的這個結果,你還覺得滿意嗎?紀保忠一死,翟家的威脅也就解除了,以張小林的腦袋,絕不會認爲這件事是翟家做的,敢在繁華的四馬路公然殺人,還有大量的目擊者,這擺明就是給他個教訓。”年輕人淡淡的說道。
“我不明白,我和先生以前素未謀面,您爲什麼要幫我?”彭小飛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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