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大看向自己的徒弟,幾人都是茫然的搖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
再一次撐船時,船老大瞪大了眼睛,終於看到了事情的經過,只見劉柯一下騰身飛向了礁石,寬袍廣袖隨風飛舞,就像是一隻大鳥落在了礁石上。這些湘瀕堆經年累月的被江水拍打,早已變得異常光滑,再加水浪激起的水汽,常人不要說站在上邊了,四肢着地趴都趴不穩。
只見劉柯輕巧的落在上面,立得穩穩當當,在船隻出了漩渦激流後輕輕一點腳尖,就飛回了船上。
船老大出川入川多年,踩水過江,江湖仇殺,戰陣殺伐,也算見過市面,但哪見過如此精妙的輕功,當下嗔目結舌,看着劉柯落回船上,說道:“這位…這位英雄…不…這位真人!您這是…”
“我就是想看看三、峽,你接着撐船。”劉柯淡淡的說道,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其實他心裡想的是:“我只知道古代三、峽水道難行,驚險萬分,沒想到的是險到這個程度!萬一事有不測,小哥我要找好落腳點,也好讓長空帶着我飛出去!”
然而,這只是開胃菜而已,接下來劉柯才見識到了無數險灘,什麼油榨磧、真武磧、射洪磧……下馬灘、牛口灘、鋸齒灘……屠龍石、刀背石、火焰石……太子角、碴子角、水田角……
這根本不是坐船!簡直是在玩命!這其中尤其是以三大險灘爲甚!
這三大險灘分別是泄灘、青灘、崆嶺灘。
泄灘兩岸因山崩崖塌,巨石滾下長江橫斷江心,形成灘南岸長達三十餘丈的堅硬岩石層,形成蓑衣石。那些裸露的劍石在滿面上時隱時現,加上灘北泄灘河又衝來大量石塊,淤積成巨大的磧壩--令箭磧。令箭磧伸達江心,其上、下翅分別與南岸蓑衣石、橈柺子石相峙,阻水而成灘。江水衝擊暗礁、石壩形成許許多多的泡漩、漩渦、雙渲,就像是長江張開的一張張怪嘴,令人望而生畏!
心驚膽戰的過了泄灘,進入兵書寶劍峽。還未出峽,站在船頭即可看到青灘的頭灘。青灘,古名豪三峽,晉、漢時山再崩塞,故名新灘。陸游在《入蜀記》寫到“新灘兩岸,南曰官漕,北曰龍門。龍門水尤湍急,多暗石;官漕差可行,然亦多銳石。故爲峽中最險處。”青灘在枯水季節最險。洪水期間,水漲灘平,水勢較穩,行船無大危險。還好此時是洪水期,危險較小,然而劉柯仍然躍上航漕旁的礁石等待,不肯在船上久待。因爲劉柯就眼睜睜的看着一條小船在此處翻覆,水流湍急,救都來不及,人就被江中激流捲入水下,再也沒露頭!
這艘船乃是順流而下,相對來說還算簡單,逆流而上灘者至此處就要靠縴夫拉縴。小船上灘要數十人拉縴,大船上灘要百人拉縴。上灘拉縴必唱峽江號子,數十人齊聲吆喝,氣呑山河,甚爲壯觀。
走過雄偉的牛肝馬肺峽,進入陡峭的崆嶺峽,即可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崆嶺灘。崆嶺灘是由多個礁石構成的灘段。江心聳立的一塊巨石,名叫大珠,將灘流一劈兩半,水道分成南漕北漕。北漕礁石林立,險相環生,十噸以上的船根本無法通過;南漕泡漩密佈,水流紊亂詭異,連最好的船老大也無法判斷江中暗漩的方位。大珠巨石上刻有“對我來”三個大字,提醒下水航船隻必須事先朝“對我來”危石駛去。船到巨石前,掌握好那千鈞一髮的時機把穩舵,將船導入正確航道(枯水期爲南漕,漲水期爲北漕)。轉向早了,船隻會被急流衝向其他礁石,船沉人亡;轉向晚了,則船隻會撞上大珠,全船頃刻間粉身碎骨。行船若有偏離,概莫能存。崆嶺灘除了大珠巨石,還有二珠、三珠等巨石縱臥江心。此灘地段水流紊亂,舟船忌行,尤其是枯水期行船最爲危險。故船工流傳着一段歌謠“青灘泄灘不算灘,崆嶺纔是鬼門關。”
劉柯聽了船老大介紹,遠遠看見大珠巨石,直接一聲長嘯將長空引來,在頭頂盤旋。船老大等人究竟老於世故,雖然驚奇與這隻白鷹的巨大,但也霎時間想明白,這位金主怕是頗爲擔心,引來巨鷹隨時準備逃走,擺明了不相信自家的操船技藝!看着船老大等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劉柯有點尷尬的乾咳一聲,這船不是沒事嗎!先待着!
等到船老大衆人合力將船駛出了崆嶺灘,劉柯都不由得額頭冒汗,以他的目力自是看得見水下的礁石,每一次刮蹭船身震動都會帶動劉柯的心,簡直比大戰一場還要緊張。待得過了南津關,到了夷陵縣登了岸,劉柯多付了幾倍的船錢,而後找了家酒樓請船老大一衆人痛飲一場,劉柯是真心佩服船老大的技術,連連敬酒,將所有人都灌趴下這才罷手,最後又給醉倒的幾人安排好了房間休息。
第二天,宿醉的船老大捂着腦袋爬起來一打量,自己怎麼睡在這麼好的客房裡,好不容易賺的幾個銀錢啊!一問之下才知道那位豪客已經付過了房錢,飄然而去。
順江而下的客船上,劉柯再一次站在船頭裝起了名士範。見識過了三、峽之險,這一點小波浪劉柯直接等閒視之。
船至蕪湖左近,劉柯在北岸下船,直往北去。然而穿過和州進入滁州,人煙越見稀少,大道之上不時能見到逃荒的難民。卻是地主豪強勾結蒙元官吏橫行鄉里,魚肉百姓。藉着天災人禍利用利滾利等手段鯨吞農民手中的土地,愈是朝代末年亂世此等土地兼併愈是激烈,常有地主的土地阡陌相連縱橫幾十裡上百里,而失地的難民只能賣身爲奴,成爲家奴、僕役、佃戶。
地主豪強自然是大撈特撈,糧倉裡堆滿了糧食,莊園築起了高牆,牆外深挖了壕溝,蓄養莊丁,結寨而居。地主豪強再有錢糧也不會將所有人都買下,那些連賣身都沒人要的失地農民則只能向外遷移,也就是逃荒,希望在外地能遇到可以買他們爲奴的地主豪強,只爲了能吃上一口飯。
有親戚可以投奔的還好,那些無依無靠的卻是沒了希望。這些逃荒者中好一些的能推着雞公車,上面裝着家當,呼兒喚女的結伴前進;次一些則是用扁擔或用樹枝擔着那一丁點行李趕路;人數最多的卻是那些一無所有者,他們蓬頭垢面的行走在路上,衣衫襤褸,眼神麻木,腳步拖拉,臉頰瘦削的宛若骷髏,就像是行屍走肉裡的殭屍行走在人間。
這些難民纔是元代亂世的真正寫照!遠超後世歐巴羅難民潮之悲慘!當劉柯將身上的乾糧贈給遇到的難民時,他們用好似枯枝樹根的手抓起乾糧,狼吞虎嚥的塞進嘴裡,有人被噎的直翻白眼,好不容易嚥下喉嚨裡的乾糧,仍是猛啃乾糧。
遠處的“行屍”聽到動靜看了過來,空洞的雙眼中霎時間泛起狂熱,一下子爆發出驚人的速度狂奔過來,“嘩啦啦”跪了一地,口中不住祈求。但些許乾糧哪能夠許多人分吃,很快就有人開始搶奪,爭鬥。爲了生存他們爆發出心底最額度的殘忍。
看着這番亂象,劉柯突然大嘯一聲,嘯聲突起即收,周圍的難民卻站立不住,倒了一地,捂着耳朵嘶喊,一時間都被震懾住。這些人回過神來不敢再做爭鬥,大喊一聲就能將一羣人震倒,這等手段怕是仙家法術了,仙人這是不喜我等所爲。傳說中的仙人不是無所不能嗎?衆人趕忙跪伏在地,“神仙、仙人、真人”的亂喊起來,雖然各說各語,嘈雜無比,意思卻只有一個——救命!
看着黑壓壓跪着的一羣人,看着他們滿懷希冀的眼神,屍山血海中闖出來的劉柯竟然心有不忍。問了最近的莊園所在,撂下一句“等着”,劉柯飛身而去,衆人見了又是不住磕頭,口誦各種仙佛名號。
不一時,劉柯已是返回,身邊卻多了好幾袋米,幾口大鐵鍋,卻是從那處莊園中“借來的”。莊園的廚房裡也有不少肉食,劉柯卻沒有帶來,這些難民一輩子根本沒吃過幾次肉,一下吃到葷腥,多半會是嘔吐,即便吃下去也消化不了,造成腹瀉,沒有任何幫助,反而會害人。
管束着這羣人將米飯煮熟後,排隊分食,不許一哄而上。沒有碗筷只好捧着吃,看着他們烏黑的雙手,劉柯勒令這羣人去水邊洗過手,不然還不知道吃過這頓飯以後會倒下多少人。期間劉柯還要仔細觀察,不許有人吃得太飽,不然的話吃飯撐死人可不是稀奇事!
吃過這頓飯,劉柯讓這些人繼續向南行走,不顧他們的苦苦挽留,飛身而去。“我的道只能超脫自我,無法拯救衆生,至少暫時不能。而像保姆一樣照顧這羣人也不是我的意願。但我知道有人曾經結束了這亂世,看來要把這次行程的順序改變一下了。”
“嘿!果然是我輩最自私!我輩最無情!”
…………
這是一座寺廟,沒有寬大的院落,沒有威嚴的大雄寶殿,甚至連門都沒有,這只是一座小小的破廟。入夜時分,寺廟卻連一絲燈火也無,在月光之下訴說着一股悲涼的清靜。
月上中天,院中突然傳出“嗒嗒”聲,屋中有人問道:“是徐兄弟嗎?”然而院中卻無人迴應。屋中響起悉悉索索的輕微動靜,忽然一個黑影從沒有門板的屋門處飛出,同時一個人影手持腰刀從窗戶中翻滾而出,落在了角落的陰影裡。
“啪嗒!”黑影落地,原來是個跪坐用的蒲團。角落裡的人影警惕的觀察四周,傾聽着動靜,絲毫不敢放鬆。一片寂靜中,這人想道:“可別是那羣傷天害理的吃人惡賊尋到這來,嘿!今晚徐兄弟他們可不在這裡,若是如此,和尚只好和他們拼了!想吃我的肉,先問問我手中的刀!”卻是最近周圍傳出了吃人的傳聞,這人外出之時甚至在林邊草叢裡發現被啃食的白骨,上面的牙印一看就知道是人的,令人見之毛骨悚然。
這人也沉得住氣,過了一炷香的功夫,聽得毫無動靜,這才從角落中閃出。站到了院子裡,月色下。只見是個年約二十三四的青年和尚,長得濃眉大眼方面闊耳,只是臉上有幾顆麻子,頭上是青色的發茬。放在後世不是小女生心中的小鮮肉帥哥,卻絕對是型男一個,極符合古代對男子的審美觀。和尚提着刀,輕輕的繞着院子走了一圈,什麼也沒發現這才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