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客輪繼續在長江上順流而下,鄧子軒站在甲板上眺望兩岸的景緻,感覺到一絲涼爽。女人嘛大概沒有那麼多顧慮,貴兒和鄧子軒興高采烈攀談,時常拿婉兒作爲藉口,倒也其樂融融。和大姨姐聊聊家常,暫時排解了鄧子軒鬱悶的心情。
江風送爽,貴兒終於乏了進艙內休息。鄧子軒手裡拿着蒲扇坐在遮陽傘下問道:“聽說我姐夫在**官的位置上幹得不錯?”萬川道:“郝世祖自從擔任上海**官,口碑甚好。他秉公執法、不許私情,在上海很有名氣。”鄧子軒笑道:“一開始我對他印象不好,認爲師爺都是八面玲瓏、察言觀色的角色。尤其是他的長相,給人以相貌定是非的感覺。其實我姐夫很正直,姐姐嫁了一個好人。”
萬川想起什麼道:“自從你兄長罹難後,老宅廢墟一直閒置。去年二夫人把老宅翻新搬回去住了,你的兩個女兒也住在老宅。二夫人現在搭理上海的產業,日子過的很好。”提起小紅,鄧子軒內心涌出一絲歉疚。雖然小紅名義上是自己的姨太太,但早已經有名無實,是自己毀了她一生的幸福。越接近家鄉,兒女情長的心思越重,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
鄧子軒苦笑的搖搖頭暗忖:也許年齡過了30歲,對家庭有了更多的眷戀。自從自己選擇一條充滿荊棘的道路,曾暗下決心不要被家庭所累。可是自己仍然擺脫不了這種俗套,也許是人的本性的使然。他的眼前出現了親人的臉龐,那份牽掛似乎越來越濃烈。
到達上海碼頭夜幕降臨。萬川聯繫馬車,一行人到達原上海英租界鄧家老宅。當鄧子軒突然出現在小紅面前,小紅幾乎傻了鄧子軒微笑道:“怎麼你不認識我了,發什麼呆?”小紅如夢方醒頓時驚慌失措道:“是老爺回來了,奴家沒有心理準備。”“我這次是去京城,順道回上海給父母上上香、看看孩子。”鄧子軒話說的乾巴巴。本來他想說一些溫情的話,可是話一出口便是這般。
小紅依然慌亂遮掩道:“孩子們已經睡下,我去把她們叫醒。”鄧子軒急忙攔住道:“不要叫醒他們。明天早晨見面不遲。我還沒有吃飯,你去張羅飯菜吧!”貴兒上前與小紅親熱,二人一同張羅飯菜。飯桌上很沉悶,鄧子軒不知道說什麼。便對萬川道:“明天你通知盛懷銀、郝世祖。不要讓他們聲張,然後到家裡來見面。”
萬川點點頭簡單吃了幾口,接着親自安排警衛便告辭了。吃完飯貴兒進房間就寢,剩下鄧子軒和小紅兩人,氣氛顯得更尷尬。小紅默默的給鄧子軒漆上茶水,便坐在一邊不出聲。“孩子們都好吧!”鄧子軒沒話找話。“華子、夏子都上學堂了,她們上學很用功、也很懂事。”小紅低聲回答。“帶我去看看女兒,不要驚醒她們!”
小紅點亮一盞馬燈。二人躡手躡腳來到隔壁房間。屋內有兩張木牀,兩個女兒香甜的睡在兩張牀上。看到香甜熟睡的女兒和她們漂亮的面孔。鄧子軒內心生出父愛,感絕即陌生又很親切,大概這就是血緣關係,一絲溫情涌上心頭。鄧子軒仔細審視女兒的面容,好久不肯離去。
小紅像往常一樣親手給鄧子軒鋪好被褥道:“老爺旅途勞累,早點歇息吧!”說完小紅退了出去。鄧子軒知道他不可能再與小紅同牀共枕。本來他想說一些感激的話語,可是轉念一想,萬一小紅誤解了反而麻煩,還是順情自然穩妥。自己與小紅的夫妻關係早就有名無實,沒有必要再給她增添煩惱。
次日一大早,鄧子軒醒轉過來天已經大亮。鄧子軒爬起來走出寢室,方廳牆角的臉盆早已經放好水,一條新毛巾搭在臉盆的邊上。鄧子軒草草的盥洗了一下,這功夫小紅一手牽着鄧華、一手牽着鄧夏走了進來。“華子、夏子!快拜見爹爹!”沒等鄧子軒看清女兒的面容,只見女兒們雙雙跪在地上怯生生道:“女兒鄧華拜見爹爹!”“女兒鄧夏拜見爹爹。”
“你們起來吧“鄧子軒審視自己的女兒,發現她們十分溫順而且脣紅齒白,真是女大十八變。鄧華比鄧夏高半個頭,已經初顯姑娘的摸樣。”沒有想到你們已經長大了,來到爹爹身邊來。”兩個女兒有些羞澀的上前,鄧子軒把她們攔在懷裡。小紅眼睛有些發紅,貴兒站在旁邊也忍不住傷感。
鄧子軒不會那般脆弱道:“小紅,女兒是不是要去學堂?”小紅點點頭欲言又止。鄧子軒果斷道:“快點開飯,不能耽誤學業。”女兒上學走後,小紅刻意梳洗打扮了一番,不久客人陸續到了。首先駕到的是姐姐和姐夫。一見面姐姐撲進鄧子軒的懷抱哽咽道:“軒弟,你這一走就驚天動地,姐姐可是每天都爲你擔驚受怕的。鬧了半天一開始你就有改朝換代的心思,真是膽大包天。”
鄧子軒笑道:“姐姐!不是我膽大包天,而是滿清王朝的氣數已盡,我不揭竿而起,也會有人揭竿而起。”鄧子軒眼光瞄向姐姐身後的郝世祖。郝世祖身着一身文明服,胸前憋着一枚**官的徽章,顯得精神抖擻。鄧子軒伸出手去,那成想郝世祖雙手抱拳道:“屬下拜見總司令!總司令榮歸故里,屬下萬分榮幸。”
鄧子軒有些尷尬只好縮回手笑道:“聽說姐夫在大上海口碑甚好,秉公執法的美名家喻戶曉。”“這一切都是總司令的恩澤,屬下不敢貪功!”郝世祖頷首。頓時鄧子軒更無趣,本以爲姐夫的爲人不會像章炎一般,可是仍然脫離不了俗套。與盛懷銀見面更是如此,那種小心翼翼的狀態簡直判若兩人,鄧子軒這才深有體會,那怕彼此是親情,如今自己地位的顯赫,已經不可能平起平坐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本來因該是其樂融融,可是氣氛卻有些壓抑。鄧子軒舉着酒杯道:“姐夫、兩位連襟,我希望我們仍然像以前那樣,無所顧忌的暢談,可是今天我感覺那種歡快的氣氛沒有了,坦率說我很難過,其實我多想看到過去的時光,大家無拘無束的樣子。”
盛懷銀道:“自古君臣有別,不能亂了綱常。總司令如今你是人上之人,我等不能造次。”郝世祖也附和道:“盛大人說的在理。常言道,家有家法,國有方圓。如今總司令是萬民敬仰的聖主,我等能伴隨左右已經是莫大的榮幸。”什麼亂七八糟的,可是鄧子軒不知道如何反駁他們。因爲這裡面涉及到傳統的道德,在這方面鄧子軒是辯不過他們的。
小紅見氣氛有些尷尬站起來道:“我不明白你們男人的事情,我感覺老爺沒有變,還是以前的樣子。我是一個婦道人家沒有文化,可是我能感受到。”“就是呀!你們男人幹嘛有那麼多清規戒律,都是一家人何必唧唧歪歪。妹夫,你現在貴爲天子,我們也跟着沾光不是!希望妹夫日後多多關照。”錦兒興高采烈道。
鄧子軒聞此言有些不舒服,沉吟了一下道:“不錯,我們是親人,親情是難能可貴的。今後大家有什麼困難,尤其是在錢財方面,儘管提出來我會鼎力相助。不過我的醜話也要講在前面,今後誰若打着我的旗號貪贓枉法、以權謀私,我決不姑息。我的特務頭子就坐在我的身旁,他會監視你們每個人的舉動。你們不僅要約束自己遵紀守法,也要約束自己的家人、親屬守法。”
盛懷銀、郝世祖連忙表態,並且信誓旦旦。鄧子軒接道:“今後我們要建立一個文明國度,也就是說我們要創建一個法治社會,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本人也是如此,不可以凌駕於法律之上,要帶頭遵紀守法,否則我們推翻滿清王朝還有什麼意義。行了大道理我就不說了,我們喝酒吧。”隨後鄧子軒訊問官場上的事情,盛懷銀、郝世祖開始活躍起來。
次日,鄧子軒與衆人前往墳地,給父母、兄長上墳進香。接着又前往莊園拜見岳母,60多歲的岳母頭髮全白了,而且有些呆傻,幾乎認不出鄧子軒是何人,鄧子軒判斷岳母得了老年癡呆症。拜祭完岳丈的靈牌,鄧子軒對盛懷銀和郝世祖道:“明天我就啓程,爲了避免轟動效應,你們兩個就不要送了,我們就此話別吧!”
當天晚上,鄧子軒撫摸兩個女兒的頭髮道:“小紅,你收拾一下隨我進京吧,這麼多年你吃苦了,今後咱們在一起生活!”“老爺,我在上海生活習慣了不想離開。婉兒妹妹和你在一起般配,我也放心。你把女兒帶走吧!父女該團聚了。”小紅不肯。
鄧子軒無奈道:“既然你不去京城,女兒就留在你身旁。我和婉兒都忙,沒有時間照顧孩子。孩子與你在一起我們也放心。”鄧子軒這一次辭別故鄉,時間更加久遠,當他再一次踏上故鄉的土地,兩鬢已經染上了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