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吃草羊陳水聲合當運氣,剛在皮猴兒那裡折了跟頭錯將當歸作藥參虧了二兩碎銀子。
心中正肉疼的緊,不承想這邊就來了個待宰的肥羊少年。
“哦?這回真的是老天有眼,竟然是個吊命的方子,想必這用藥之人也是罐子裡栽花,活不長了。”陳水聲仔細瞧了一眼少年遞來的藥方,其中清清楚楚的寫着藥參一指長,熟地二兩,白芍七錢,甘草一兩……
吃草羊陳水聲雖然對藥材只是一知半解,但畢竟長年幹着這賣藥的營生,多多少少也懂得一些救命的方子。
就比如今天這少年拿來的藥方便叫作吊命湯,乃是舊時候用來吊着半口氣等待良醫前來會診的方子。
陳水聲心中明白,既然用上了這方子,十有八九這人就得沒。
“得嘞,這位小爺你稍等,小的這就給你配齊藥方上的藥材。”想到這裡陳水聲陪着笑臉,忙不迭的開始按着藥方抓起藥來。
當然,缺斤少兩自然是少不了的。
熟地只給了一兩五錢,甘草只給了六錢……
在吃草羊陳水聲旁邊擺藥攤的是一個長者,鬚髮皆白,姓徐,爲人最是公道,回春坊的人都尊稱他一聲徐老。
徐老雖上了年紀,一雙眼卻很是清明,他既看出少年家中出了急事,又打眼瞄着陳水聲缺斤短兩的厲害。
猶豫片刻,徐老沉聲說道:“人家孩子家裡出了急事,這次你就上點心給人家辦的妥帖些?”
徐老說話滴水不漏,都是相鄰的藥攤撕破臉總歸不那麼好看,便出聲規勸這吃草羊陳水聲給人家少年秤夠分量,不要缺斤短兩。
但這一番好言相勸聽在陳水聲耳朵裡卻是變了味兒,他直接就拉下了臉大聲嚷嚷起來。
“你這死老頭說的是什麼話,我陳水聲做生意向來公道,你當我客人面冷嘲熱諷莫不是想拆我臺,挖我牆腳?”
吃草羊陳水聲有意加大了聲音,讓周圍的攤主也看起熱鬧來。
要知道家有家法行有行規,這在回春坊的藥攤,拆臺挖牆角乃是大忌,最是爲人不齒。
好在周圍的攤主都清楚吃草羊陳水聲是個什麼貨色,反而過來勸慰徐老不要和這種潑皮無賴計較,與這種人置氣簡直落了下乘。
徐老沉默片刻冷聲說道:“公道自在人心,人在做天在看。爲人莫做虧心事,舉頭三尺有神明。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早來與晚來。”
吃草羊陳水聲一聽整個人都炸了毛,要不是周圍人攔着,他怕是直接就要動起手來。
好在那少年在一旁催促,陳水聲這纔拿出秤開始裝模作樣添添減減起藥材來,沒一會兒便將藥材包好遞給少年。
“十兩銀子。”陳水聲不緊不慢的說道。
呦,這廝倒是不客氣直接獅子大開口起來。
周圍的攤主皆是滿臉不屑,因爲這少年的藥方除了那根藥參都是稀鬆平常的藥草,頂多就值六七兩銀子。
更何況陳水聲手裡的可不是藥參而是一隻當歸。
少年漲紅了臉支支吾吾的舉着錢袋說道:“老闆可憐則個,俺手裡只有六兩三錢銀子,還是典當了俺孃的嫁妝金釵所得,”
“拿來吧你。”不等少年說完,吃草羊陳水聲一把從少年手裡奪過錢袋繼續罵罵咧咧的說道:“他孃的,我今天就大發慈悲少收點,滾吧。”
少年只當是吃草羊陳水聲發了善心,千恩萬謝感恩戴德的離去。
陳水聲先是被皮猴兒誑去三兩銀子,現在又騙回銀子六兩七錢,喜不自勝的他已經開始盤算起夜間去哪家勾欄快活去了。
“對,就最近來的那個翠兒,才貌雙全,聽說在江南學過幾只小曲兒,吹得一手好簫……”陳水聲心中暗道,眼神裡便透露出猥瑣。
“哼。”一旁的徐老冷哼一聲沉聲說道:“祖師爺魯班造這木杆秤時有言在先,秤桿上一兩一星,共一十六顆,皆暗合天道星宿。分爲北斗七星、南斗六星和福祿壽三星,凡世間買賣短一兩者曰減福、少二兩者曰虧祿、缺三兩者曰折壽。”
折壽兩個字徐老說的格外重,言罷徐老冷眼看着陳水聲繼續說道:“來來來,且讓老夫瞧瞧你那木杆秤上的秤心究竟是黃心?白心?還是一顆漆黑的黑心!”
陳水聲被徐老厲聲呵斥,一時丟了顏面正欲發怒,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他剛剛給那少年的藥草本應按方子給足一斤二兩,卻在各味藥材上缺了些,最後一合計不多不少正好缺了三兩!
“缺三兩者曰折壽。”
陳水聲只覺得心中一寒,終究是做了虧心事他也不敢聲張,只能強撐着指了指自己的木杆秤說道:“白心,我這是一顆白心。”
衆人都知道他的德行,只是冷笑沒有理他。
且說那少年拿了藥材回去,他父親忙煎了藥,三碗水煎成一碗送服與他那臥牀的母親。
沒承想救命的藥湯一下肚,不消半柱香的功夫那可憐的女人竟兩眼一翻斷了氣。
父子倆人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又過了半個時辰良醫才趕到。
問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良醫將爐中的藥渣倒出來打眼那麼一瞧。
得,當即就點名了藥草不僅缺斤短兩,而且最重要的藥參被換成了當歸。
人蔘補氣吊命,而當歸則是補血之物。
想這可憐的女人臥病在牀多年,哪能受得了這補藥,喝下去自然一命嗚呼。
良醫走後,這父子倆悲痛欲絕又實在氣不過,各提了把殺豬尖刀去了西市回春坊。
吃草羊陳水聲意識到情況不對還想逃,但哪來得及,被父子倆趕上一刀便攮進了心窩。
想這吃草羊陳水聲的下場可不就應了缺三兩者折壽的話?
那父子倆當街行兇自被官府畫押,拉去監牢不必多言。
而這事情的始作俑者,皮猴兒躲在暗處將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尤其是陳水聲血濺當場差點沒把他給嚇死。
皮猴兒雖然偷雞摸狗,但腦子卻不傻,那父子雖然傷了人性命,但總歸有個緣由。
建安京不比別處,府尹唐禮不是個庸官,一番查問之下定然牽扯出自己盜藥作假一事,到時候少不了要吃人命官司。
想到這裡,皮猴兒不再耽擱轉身就走。
但打眼瞧見陳水聲那一攤藥草來,要知道這陳水聲是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主,此時他丟了性命,這一攤藥草倒沒了歸處。
也是這皮猴兒該死,趕巧兒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動起了壞心思。
跑路?
跑路也需要銀錢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