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伯方,字多咄。
沒錯,就是咄咄逼人的那個咄。
男子成人後會獲贈表字,趙暮人也不知是哪一位人才給這位前罪臣之子起了這樣一個表字,這個咄字似乎是在暗諷其父因言辭獲罪。
但就是這樣一個擁有不祥之名的人,後來卻成爲了北魏邊境第一大商賈,錢多多。
後來從商後,此人乾脆把這個表字改成了多多,果然財源廣進。
順便一提,這個多多是當年的昭陽郡主開始這麼叫的。
這名字太應景了……趙暮人能記住這樣一個小人物,多虧了這個奇異的名字,簡直太容易給人留下印象了。
看着眼中精光四射的中年人,趙暮人深吸了一口氣。
雲蟬衛凌雲三十六騎,第三騎,錢多多。
不過在那女人麾下的將軍中此人好像因爲年紀排行老大?
他是搞不清她的那些人的排名,不過不管哪個排名,前三名都是那麼三個人。
觸及到了他不想回憶的事,趙暮人收起思緒,眯眼看着眼前人。他之前並沒有收到自己這位新大臣和前秦公主有私下聯繫的消息,這人到底知不知道嬴抱月的真實身份?
趙暮人看向風雨交加的海面,還是說……
此人是剛剛知道的呢?
祭臺上仙官們雖然沉默了一瞬,但衆怒不好犯,對錢伯方的攻訐一時間甚囂塵上,但錢伯方站在那裡巋然不動。
可除了罵他的,祭臺上還有其他聲音。
仙官們大概是發現了錢伯方臉皮奇厚,怎麼罵都沒反應,故而開始另闢蹊徑尋找其他角度。
“昭華君和前秦公主還有許多世家子都不知去向,現在最重要的是救人!”
這時有一位仙官開口道,“萬一這些人一去不返,其他五國定然會向我們東吳發難!”
周圍官員羣起附和,錢伯方眸光微微動了動,袖子下的拳頭攥緊,看向風浪交加的海面。
趙暮人在一邊注視着他,這是此人第一次出現情緒波動。
果然是認出來了麼?
他想起嬴抱月闖宮時說的那句“我和他們不需要什麼手段也能聯繫上”,心中有些感慨。
這句話居然是真的,她和那羣人總像是有着某種特別的感應。
錢伯方知道趙暮人正在打量他,但他並不畏懼,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海面之上,死死握拳指尖扎入掌心。
他已經決心勸趙暮人繼續中階大典,只因他知道那個少女一定希望繼續。
一時興起從千里之外南下之時,他心中只懷揣着一個模糊的猜測,但就在一個時辰前,這份猜測已經變爲了現實。
他只見過一個人有這樣直面神靈和恐懼的勇氣。
那是一個女人。
海面上已經沒有那個少女的身影,耳邊是其他官員的恐嚇和危言聳聽。
他們說她和那個東吳人也許葬身海底再也不會回來,但錢伯方相信她沒有死,她會回來。
他的將軍,你一定要回來啊。
不,她一定會回來。
看着波濤翻卷的海浪,錢伯方深吸一口氣轉身再次向趙暮人躬身。
“請陛下繼續中階大典!”
趙暮人注視着男人蒼白的臉頰,周圍其他官員怒髮衝冠地瞪着這個冥頑不靈的傢伙,而就在這時,人羣中忽然響起一陣尖叫。
“看啊!”
“有人!”
“是昭華君和前秦公主!”
祭臺上的官員們一愣,聞聲望去,只見在北方海域的礁石邊緣,忽然出現了兩個小黑點。
雖離得極遠,但以修行者的眼力,能看見其中一人是女子,還有一人臉上戴着青銅面具。
這兩人是誰已經不用言說。
看着風雨中奮力向東方游去的兩人,高臺上的仙官們目瞪口呆。
“剛剛諸卿好像說昭華君回不來了?”趙暮人看着他們慢悠悠地說道。
“陛下,這……”老臣們臉色都有些尷尬。
趙暮人冷哼了一聲,懶得理睬這些過了幾年太平日子就忘記了亂世模樣的臣子,看向了一直在一邊一言不發的東方儀。
“國師,你怎麼看?”
東方儀注視着風浪中奮勇向前的兩人,轉身向趙暮人行了大禮。
“陛下,參加者們已經自己做出了選擇,”白髮蒼蒼的老人道,“老臣也斗膽請陛下繼續中階大典。”
臺階已經足夠,趙暮人看着海面上穿越的少年們,看着並肩而立的錢伯方和東方儀,他閉了閉眼睛起身,向着海面一揮手。
“中斷一事之後不許提,比賽一旦開始,生死有命,繼續!”
祭臺上沉默一片,不再有人多嘴,趙暮人坐回王座,盯着海面上給了衆仙官最後一擊的兩人,心中只有一個疑問。
這兩人是怎麼湊到一起的?
……
……
雨漸漸變小,月亮升起了。
皎潔的月色下,兩個身影破浪而出。
嬴抱月和李稷並不知道他們已經成爲了海岸上觀戰臺上衆人的焦點,正在奮力擊浪向東遊,兩人都是水法者,水性都相當好,在游泳的間隙還能順便聊上幾句天。
爲了避嫌,嬴抱月原本是想和李稷分開遊的,結果被李稷一句“你要是中途力竭我還要再撈你一次”給噎了回去。
都是一個方向,於是她也不再折騰了,兩人離開礁石山洞躍入海中,一前一後,一路向東。
外面的風浪一如既往的大,李稷一邊遊一邊擔憂嬴抱月的傷口裂開,嬴抱月卻在操心別的東西。
“話說那堆海菜就那麼留在那麼?”嬴抱月從海水裡探出腦袋,“你不是有空間法器麼,乾脆一起帶着好了。”
畢竟是他特地下海一趟撈回來的,她覺得有些可惜。
“那堆東西溼淋淋的……”李稷皺起眉頭,“會把別的東西弄溼。”
也是,畢竟這是一位懷裡揣乾柴的人物,嬴抱月回頭看了一眼李稷的衣襟,有些好奇他那個空間法器的模樣。
難道是個大口袋?
一路走來李稷的懷裡簡直如同機器貓一般,嬴抱月已經見他從裡面掏出蜜餞、藥材、夜行衣等諸多東西,之後還有什麼,她真的拭目以待。
“話說你隨身帶着這麼多東西,難道沒帶退燒的藥材?”想到這,嬴抱月奇怪地問道,“爲什麼還要下海一趟去撈海菜?”
“靠海吃海,”李稷道,“在海中引起的風寒發熱,吃海菜退燒速度最快。”
“不過比起海菜,我的確還考慮過別的藥材。”
“是什麼?”嬴抱月好奇道。
李稷看了一眼趴在她肩頭懶洋洋眺望前方海域的小蛇,幽幽開口。
“你知道,蛇膽最清熱解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