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新華低聲道:“我越來越不懂他。”
許純良道:“可能他的確拿不出辦法。”許純良也找傅國民談過,傅國民的態度極其堅決,任何人的面子都不肯給。
高新華道:“我也不懂傅國民,他到底想要什麼?非得搞得魚死網破,如果不採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他獲得的賠償肯定會更多。”
許純良道:“希望他只是想要一個公道。”
趙飛揚看到了人羣中的許純良和高新華,他結束了發言,分開人羣走向他們,隨行人員幫他攔住了仍想提問的記者。
“高書記,純良,你們也來了。”
高新華道:“我們也是剛到。”
趙飛揚指了指病房樓:“去看過顧院長了?”
許純良點了點頭道:“去過了,顧院已經脫險,不過送去了CCU,你現在去也見不到人。”
趙飛揚道:“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三人一起又走入了病房大廳,高新華道:“趙院,我勸你還是少跟那些媒體記者打交道,他們只關心新聞怎麼寫才能吸引人,根本不會關心事情的真相。”
趙飛揚道:“總得把態度表明,錯了就是錯了,不能讓公衆以爲我們長興醫院沒有擔當,逃避責任。”
許純良道:“趙院的擔當就是嚴肅處理當年和這一事件有關的醫護人員,強調當時的長興管理上存在不足,讓公衆聚焦於當時的管理者身上?”
趙飛揚道:“純良,聽得出你對我剛纔的發言有不同意見?你不是當事人,我這幾天承受的壓力你想象不到。”
許純良道:“這件事發生的時候你不在長興醫院,你壓力再大能大過顧院?”他對趙飛揚有意引導輿論的做法非常不滿,顧厚義這次承受那麼大的輿論壓力,和有心人故意往他身上轉移火力有關。
趙飛揚道;“顧院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也很痛心,可所有這一切並不是我造成的,也不是我希望發生的,長興醫院遭遇了空前的信任危機,身爲長興醫院的負責人,我比任何人都要痛心。”
許純良道:“恕我直言,自從這件事發生之後,我看到的矛頭和焦點都是對準了顧院和醫護人員,遇到這種情況貴院不應該採取措施保護己方的員工嗎?”
趙飛揚道:“你這話就有些以偏概全了,我們醫院已經盡最大努力去保護他們,但是並不意味着他們犯下的錯就不用承擔責任。”
許純良道:“事情雖然不是發生在你的任期內,可如何處理卻是你說了算,趙院,現在影響這麼大,收場恐怕不容易吧。”
趙飛揚信心滿滿道:“天下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我還得去看顧院,先行一步。”
高新華望着趙飛揚遠去的背影,不由得嘆了口氣:“他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許純良道:“啥意思?”
高新華道:“事情處理的一團糟,引起市裡極度不滿,資方也因爲這件事蒙受了很大的損失,我看趙飛揚這個院長也幹不長了。”
許純良道:“沒感覺他害怕。”
高新華道:“可能他的確無能爲力。”
許純良沒有馬上離開,他去病房探望了正在住院的範小鵬。
可能是爲了彌補對兒子多年的虧欠,傅國民特地給範小鵬安排了單間,許純良到的時候,剛巧他們兩口子都不在。
病房裡只有一個穿着病號服瘦瘦小小的男孩子正拿着手機玩遊戲。
許純良將手中的營養品放在地上,範小鵬都沒有擡頭看他一眼。
許純良拉了拉牀邊的椅子坐下,雙目望着範小鵬。
範小鵬激戰正酣,堅持一會兒終於還是掛了,他惡狠狠罵了一句:“操,傻逼!都特麼傻逼!”這才擡起頭看了許純良一眼。
許純良道:“火氣不小啊。”
範小鵬道:“你誰啊?”
許純良指了指地上的營養品:“你爸的朋友,你應該叫我一聲叔叔。”
範小鵬道:“誰的朋友?老傅還是老範?”
許純良道:“老傅。”
範小鵬道:“他朋友不少。”
許純良道:“還好吧。”
範小鵬道:“老範就沒什麼朋友。”
許純良道:“我見過他。”
範小鵬有些詫異地望着許純良:“你見過他?”
許純良:“他在林業局的時候,現在好像還沒出來吧?”
範小鵬道:“那你的確認識他。”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向許純良湊近了一些,壓低聲音道:“有煙沒?我都快憋死了。”
許純良從口袋裡掏出一盒香菸,範小鵬伸手想拿過去,許純良卻又把手收了回去,從中抽出一支遞給他,範小鵬想抽菸。
許純良指了指上方的煙霧報警器,範小鵬穿上拖鞋下了地,披上羽絨服,拉開南邊的門走到了陽臺上,把煙叼在嘴上,纔想起自己沒火,轉身去找許純良。
許純良也跟出來了,打着火機幫他點上。
範小鵬用力抽了一口煙,閉上雙目顯得非常陶醉,過了一會兒,方纔吐出一團煙霧:“真特麼的舒服。”
許純良道:“找到親爹親媽感覺不錯吧?”
範小鵬看了他一眼:“沒啥感覺,我一個人生活習慣了,有沒有爹媽無所謂。”
許純良道:“你才十七歲,沒成年呢,過去吃了不少苦吧,現在好了,找到親爸親媽,人生徹底改變了。”
範小鵬道:“啥意思?”
許純良道:“沒啥意思啊,我是說,你爸媽經濟條件還可以,等你出院後可以繼續沒有完成的學業。”
範小鵬道:“我最煩上學,老傅倒是跟我提過,我肯定不會再上學了,十七年都沒管過我,現在倚老賣老想管我,沒門兒。”他一手拿着煙,一手拿起手機開始發微信。
許純良道:“剛買的手機,不便宜啊。”
範小鵬道:“趙欣婷給我買的,他們欠我的。”
許純良道:“你腎怎麼沒的?割腎換手機了?”
範小鵬眯起眼睛望着許純良:“你特麼能不能好好說話?我自己的東西愛換什麼換什麼,關你屁事……”
話沒說完,眼前一閃,許純良毫不客氣地扇了他一個大嘴巴子,打得範小鵬身體一哆嗦,踉蹌着靠在陽臺上。
範小鵬火了,兩隻眼睛都紅了:“臥槽,你特麼打我,我跟你……”他向許純良衝去,被許純良抓住手腕隨手一擰,範小鵬撲通一聲單膝跪地,感覺胳膊都要被他給擰斷了,哀嚎道:“你放開我,放開我,我手快斷了。”
許純良道:“滿口髒話,對長輩不敬,老傅不捨得教育你,我可不慣着你,以後再敢在我面前吐一個髒字,我把你舌頭給割了。”
“叔……您放手,我不敢了……我發誓不敢了……”
許純良沒放手:“說,腰子怎麼沒的?”
“我被人騙去傳銷……那幫孫子把我腎給割了……我……哎呦……我差點沒死在他們手上……要是讓我再遇到他們,我非捅了他們不可。”
許純良道:“你倒是還有點血性。”他抓住範小鵬的脈門,探查着他的脈息,由此判斷他的身體狀況。
範小鵬道:“叔,你先放開我好不好。”
許純良沒有搭理他,繼續爲他診脈,範小鵬絡脈淤滯,氣化不行,臟腑、氣血、三焦氣化失調導致腎氣虧虛。
許純良又讓他將舌頭伸出來,範小鵬在他手上吃了苦頭,自然不敢再有違逆,乖乖將舌頭伸出來,他舌質偏淡,零星可見紫氣淤點,脈沉細,在中醫辨證中屬於脾腎虧虛,陰陽俱虛而兼夾溼邪血瘀。
聽到房門響動,許純良這才放開範小鵬的手腕,範小鵬向前踉蹌了一步方纔站穩,獲得自由之後第一個念頭就是跟許純良拼命,可許純良充滿威懾力的眼神又將他震住。
進來的是趙欣婷,趙欣婷第一眼沒在牀上看到兒子嚇了一跳,不過她很快就發現兒子和許純良兩人都在陽臺,這才鬆了口氣。
招呼道:“純良來了,外面冷,你們進來說話。”
許純良低聲向範小鵬道:“進去。”
範小鵬只能老老實實回去病房。
趙欣婷聞到他身上的煙味兒,有些緊張道:“小鵬你抽菸了?”
範小鵬冷冰冰迴應道:“要你管?”
趙欣婷瞬間無語。
許純良回到病房內,笑道:“嫂子,我剛剛和小鵬聊的挺開心。”
範小鵬悄悄撫摸着被他弄疼的手腕,又不敢將實情說出來。
趙欣婷道:“我剛剛去醫生辦公室了。”
一旁音樂聲響起,卻是範小鵬又旁若無人地打起了手機遊戲,趙欣婷頗感無奈,可她也不好說什麼,說了範小鵬也不會聽她的,雖然他已經知道他們是親生父母,可這孩子壓根沒有認他們的意思,平時有需要就直截了當地提出來,在他眼中父母欠他太多。
許純良提起去外面說話。
趙欣婷跟着許純良來到了外面,嘆了口氣道:“老傅去見記者了,我說什麼他都不聽,這孩子也不聽我話,剛剛我去醫生那裡,他的檢查結果不好,肝腎功能多項都不正常,醫生說……”趙欣婷的眼圈紅了。
許純良道:“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