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師，我要回漢市了。”李一泓在醫院的樓下對胡巧然道別。
胡巧然聞言則目光微微一閃，問：“那你什麼時候再回來呢？你不是說，你在和你老師申請，來民大醫院對口交流的麼？”
李一泓聞言，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申請是主動的，但是答不答應卻是被動的。”
“我也不是吳邪師兄，沒他這麼優秀的話，不管是我老師還是我們學校所在的研究生部，都不會允許我這麼瞎胡鬧！”
“對口交流，也是要有這樣的資格，才能夠納入到名單裡的。”李一泓承認了自己的不足之處。
沒辦法，即便是自己的老子李曉賀去與自己的老師談了一圈，最終談教授還是沒答應自己來民大醫院對口交流的事情。
應該是不願意出力，更加擔心李一泓畢業不了。
李一泓自己都不能保證自己來了民大醫院，就一定能夠畢業。
而無法保證畢業，其他的一切，就都是多餘。
李一泓這一次，是徹底看開了，眼前的胡巧然，估計就是他人生中的過客。
自己的師兄吳邪，給他再次生動地上了一課。
學無止境，人外有人且天外有天，並不是所有的事情，你想怎麼做，怎麼做對你更好，就會有老師同意讓你怎麼做的。
關係不夠硬，且自己的天賦還不足時，你還要異想天開，遭受到的就會是社會的毒打。
李一泓這一次是真正的釐清了什麼叫社會的毒打和生活的毒打。
生活的毒打是生活艱難不易，生存都困難，需要日日外出勞作。
可社會的毒打，卻是需要你站在了一定的高度，再往上攀爬時，所遭遇的不公和無奈。
也不能說是不公，就只是無奈。
畢竟，不管是自己的資質也好，還是社會關係也罷，其實都是你綜合的社會資源。
“胡老師，再見。”李一泓揹着包，大大方方地對胡巧然擺手，接着跨步轉身離開。
而在李一泓這麼轉身時，胡巧然忽然是感覺空了一下，卻又彷彿什麼都沒失去。
胡巧然對李一泓並不喜歡，卻在之前能夠感覺得到對方對自己的愛慕，可這一刻，她又感覺到了李一泓身上的那種淡然。
沒有牽掛，已經看破，不再重要，就是如釋重負，颯然而走。
胡巧然也找不到任何一個理由，把李一泓留下。
默然轉身，就走進醫院的方向。
緊接着，胡巧然就看到了，自己的那位老同學，曾經拒絕過自己的老同學，在與另外一個女孩子，有說有笑地走進了醫院裡，中途然後分開。
嘴裡還說着，晚上見的話。
胡巧然一瞬間有些嫉妒，又有些莫名的失落，卻也有一些灑脫。
這世界上本來就是這樣，有一些人，本來就有喜歡也有不喜歡。
胡巧然刻意放慢了腳步，等到了吳邪上去了科室裡，這才重新排隊，等候下一趟或者下兩趟電梯。
……
吳邪到了科室裡後，就發現今天來得蠻早的人並不少。
關雲和曹致遠也越發地來得更早了一些，其他組的管牀醫生也到了七七八八，除了一向雲淡風輕的董駭然。
始終是帶不上路。
吳邪也覺得拿他沒什麼辦法，人各有志，一切隨緣吧。
別人愛浪費自己的天分，是他自己的事情。連保研都不去，怎麼可能看得上自己對他的鞭笞和教學呢？
當然，別人也有別人的天分，能夠掙錢，能夠活着，且能夠承擔起普通醫生的任務，那人家的人生照樣精彩。
掙錢嘛，靠本事掙的錢，不寒磣。
科室裡的病人數量，越來越恢復正軌。
並非是主任們不給力，而是，恩市這個地方的病人體量，就相對有限，很多病人，都未必知道恩市可以處理很多疾病，都直接奔赴到了漢市。
留在恩市的病人綜合數量，平均下來，在創傷外科的，也就三十多個左右。
每日出院和入院，綜合有了一個平衡節點。
然而，在查完房後，吳邪就不得不去找周曉檸副教授一趟了。
“周老師！”
“怎麼了小吳？”周曉檸邊走向副高辦公室，如此問。
吳邪則說：“周教授，博士的複試，協和醫院是安排在了二月底，到時候可能需要周老師您和傅主任替我頂一段時間。”
“哦，對哦。”
“今年我不在科室裡，沒太關注博士複試的時間。”
“這沒問題啊，正常的事情。民大醫院以前怎麼運轉，現在不就該怎麼運轉麼？”周曉檸反而覺得無所謂。
不過吳邪卻有自己要交待的事情：“周教授，是這樣的，這一個月以來，我通過手法復位的骨折患者不少。”
“急診科還有120的跟車醫生，都多少有些耳聞，所以就會偶爾送一些急診病人過來。”
“您的手法復位比傅主任要相對好一點，到時候可能您得多受累。”
手法復位治療骨折，吳邪肯定會繼續做下去，但是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最好是能夠穩定下來。
不然的話，你做一段時間，又有一段時間不做了。
這會讓急診科以及120的醫生難辦，到時候都不知道該往哪裡送。
或者就是隨機送了。
“哦，好。可以。”
“你現在是打算做這方面的課題是吧，沒問題呢。”周曉檸馬上就明白了吳邪的意思。
吳邪也是要做自己的課題的啊，雖然吳邪現在做的課題和周曉檸關係不大，但是能幫忙的還是要幫的。
吳邪有創傷外科的功底，這是好事。
“謝謝周教授，我去的時間也不會很長。”
“對了，周教授，您什麼時候回漢市過年啊，這個月十號就要放假了。”吳邪如此問。
今年的過年是在2月15日，14日放假。
但是周曉檸副教授屬於是對口支援的副教授，自然可以提前回家去。
確定好周曉檸副教授回家的時間，也好給急診病人交代清楚。
現在的民大醫院，有很多手外科的病人，都是奔着周曉檸而來，不是奔着他吳邪和黃耀龍副主任醫師而來，這一點一定要說清楚。
“10號左右吧，會提前回去。”
“你年後，去漢市拜年嗎？”周曉檸問。
吳邪搖頭：“年後就不拜年了，等複試的時候順便拜年，相信老師們會理解的……”
“不出正月都是年嘛。”
看望老師，這其實是一種禮節。但是吳邪現在也有自己的任務和責任，不能說走就走。
“也行，你最近這段時間做的不錯啊。”
“我和傅主任，都很久沒有插手科室裡的事務了，井井有條的，能力很強！”周曉檸嘖嘖稱奇。
吳邪這個總住院，做得也太靠譜了，基本上就沒上級什麼事情了。
這樣的業務能力，以後吳邪若是成長起來了，直接帶組，完全沒壓力。
吳邪聞言則笑了笑，回：“周老師和傅主任你們兩個當定海神針，我就也是膽子稍微大了些，爭取少麻煩兩位老師。”
“你和我還這麼見外？”周曉檸眉目幾轉。
“沒有沒有，周老師，這是心裡話，一般時候，誰煽情嘛。”吳邪則笑着回說。
“養不熟——”
“讓老師頭疼去吧。”周曉檸這麼講了一聲。
吳邪也就再和周曉檸副教授隨便聊了幾句，就出了副高辦公室，然後吳邪仔細咀嚼了周曉檸副教授的幾句話。
仍然是不打算多解釋些什麼。
雪中送炭的人，一定不能忘記。
錦上添花的人，雖然也不能忘記，可也絕對不能亂了分寸。
師父，師兄……
吳邪的心裡，徘徊着這兩個人。
師父先不講，現在的師兄，仍然在宣縣中西醫醫院裡克忠職守。矜矜業業，而他現在的這一切，其實就只是爲了讓自己能夠過得更好一點。
有一個人，願意讓你有一口飯吃的人，再怎麼壞，能壞到什麼樣的地步呢？
更何況他還不壞。
……
然而。
就在即將轉入到2月份的這一日，也就是一月三十一日這一天。
吳邪聽到了傅前進帶來了一個遺憾非常的消息。
“董駭然退培了！~”傅前進把吳邪帶進了醫生辦公室後，這麼講。
吳邪愣了愣：“董駭然退培？寧主任知道嗎？”
退培，是退出住院醫師規範化培訓的一種稱呼，也就是說，董駭然以後可能就徹底不搞醫生這一行了。
“知道，是寧主任告訴我的，讓我幫他籤個字。”
“今天早上剛簽完字，現在去找熊主任了，估計再走一下住培辦和醫院的醫務科，就走完了。”
“甚至願意賠錢，都要退培。這董駭然，不知道在想什麼。”傅前進一臉不解，卻也沒有深入地去談。
只是有些惱怒。
董駭然一退培，骨科就少了一個住培，如果他不願意來，一開始就不要來好了，還佔用了一個名額。
“那寧主任有沒有說原因呢？”吳邪卻是比較關注董駭然的。
傅前進搖頭：“愛好不一樣，志不在此。”
“退培也好。”
“不過其實，好像小董的專業能力，一直都不差的，雖然有點吊兒郎當。”
開玩笑啊，傅主任，別人可是進了復大附屬中山醫院的保研啊，你以爲這是誰都能進的麼？
一般的院校都沒這樣的資格，985/211的成績特別靠前的，才能夠拿到這個資格好吧。
吳邪沒多問什麼。
只是在給董駭然去電話的時候，董駭然倒是接了。
說：“蟹哥，謝謝你的重視，也謝謝你的激勵，不過我仔細考慮了一下，我可能還是對這一行沒什麼興趣。”
“雖然前段時間，特意與您對標過，靠齊過，可仍沒能激起我的一種滿足感和獲得感。”
“與其猶猶豫豫、戰戰兢兢，還不如提前走。免得到時候還佔用了醫院裡的工作名額，卻白白浪費了。”
吳邪聽到董駭然這麼講了，也是不再多勸：“駭然，那我祝你前途似錦。”
“應該會的！謝謝蟹哥。”
“希望下次看到蟹哥你的時候，你已經是副教授和教授了。”
“挺羨慕你的，能夠在專業上達到自我實現，但我就不行了。”
“這一輩子都不行了，除了能夠掙點錢，做點對自己有意義的事情，再做交稅這樣的事情，其他的就都做不了了。”
“我做不了研究，也利於不了社會，更推動不了什麼樣的進步。”
“我能繼續下去的，自己又不喜歡，但這就是人生啊……”董駭然忽然一下子說得格外蕭瑟和落寞。
假如說，一般人給吳邪說這樣的話，吳邪肯定想一巴掌呼過去，打得對方七裡八里找不到方向。
但是，董駭然，吳邪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若說不喜歡，在不喜歡的情況下，還能夠到保研這一步，能夠在臨牀中脫穎而出，學到比較多的專業技能。
甚至他的閱片術，成長速度之快，吳邪都覺得隱隱有些驚歎。
但？
人各有志。
吳邪一直都只以爲董駭然只是浪費自己的天賦和任性，卻從未想過，董駭然爲何如此，他到底想要些什麼。
他有天賦，或許也有自己的愛好，但是，這樣的愛好卻持續不下去。
對有的人而言，能夠掙錢就是好的。
可對有的人而言、興趣、夢想，纔是生活中的一環，也是自我實現的一環。
“能一起吃個飯麼？”吳邪這麼問。
“不吃了。蟹哥。”
“我訂了今天的機票，明天就去連市，以後有機會的話，再見吧……”
“我其實很羨慕你啊蟹哥，你能夠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而且還可以做得很好……”
“我一直以爲，我這樣就已經算很好的了，但是直到我看到了你，看到了一個真正從事自己喜歡的行業的你。”
“我發現，我再僵持着有什麼意義，我越發地覺得自己沒什麼意義，所以還不如提早地離開。”
“那我這還是刺激到了你？”吳邪有些不解地問。
“也不算吧。”
“只能說是恨而不得。”
“被逼無奈吧……”
掛斷電話，吳邪覺得有點莫名其妙，卻又覺得有些悵然若失。
他不懂董駭然到底經歷了什麼，也不懂董駭然爲何走到現在這一步，不提早改行或者其他，甚至於一切推倒重來，都還有機會。
但是吳邪相信，董駭然肯定有自己的無奈，這樣的無奈，董駭然解決不了。
那麼自己也肯定解決不了，就不必再揭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