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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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是近一月過去。
靈玄峰中峰,竹林之間,一片略微開闊的地方。
“山者,如如不動,巍然不侵,這種厚重並不僅限於你的身軀,你的架勢和招數,你的所有心念也一樣需要合一不動,要做到意於力合,方能參悟此道。”
陳牧穿着一襲青衣,正在指點一個練槍的少女修行。
少女一襲內門弟子的衣着,自身氣血充盈,儘管身材纖細肌膚白皙,但腿臂之中都彷彿蘊含有千鈞之力,揮舞起的槍招每一下都是勢大力沉,能開碑裂石。
只是這些招式所爆發出的力道,基本上都是源自於她體魄的力量,而沒有任何槍勢,明明以她的境界來說,早已邁入易筋境,卻是連一種槍勢都不曾掌握。
少女正是金鈴兒。
作爲天生神力之體,被陳牧在璧郡發現並引入七玄宗的內門女弟子,她在淬體方面的天賦可謂是得天獨厚,入宗還不到兩年,就已邁入易筋境,並且磨皮練肉都是極限。
只是相比起來,她在技藝方面的悟性就有所欠缺,至今練槍近兩年,依然不曾掌握任何一種槍勢,更不用說意境,離她看起來是十分遙遠。
嗡!
下一刻就見金鈴兒雙手握着槍柄,奮力一劈落下,迸發出的力道帶起呼呼風聲,最終一槍砸在山岩之上,將堅固無比的山岩砸的一下子出現了龜裂的痕跡,並蔓延一圈。
只是哪怕這最後一招,也仍然不曾施展出槍勢。
少女額頭浮現出少許細密的汗珠,胸口輕微起伏,喘息了一下後,有些慚愧的看向陳牧,道:“弟子愚鈍,把握不到您所說的那種感覺。”
陳牧倒是神色平緩,道:“人力有時而窮,你淬體方面的天賦極佳,比我當年都要好,在意境悟性方面有所遲鈍也沒有什麼,有些時候悟性也並不能決定一切,有無高人指點、有無資源輔佐、有無靈光乍現……這些都能決定意境的修行高度。”
“只要你在意境方面不要比同齡人落下太多,那麼同層次之中你便不會弱小。”
說着。
陳牧上前一步,衝着金鈴兒伸出手。
金鈴兒先是略微發怔,然後很快反應過來,恭謹的將手裡的長槍遞過去,而陳牧則右手輕輕一抖,閃過一縷殘影,收回來時,已將她那杆長槍拿到了手裡。
接着,
他右手提起這根長槍,隨手揮動起和金鈴兒之前一模一樣的招式。
到了武道宗師之境,十八般兵器皆沒有分別,一切的招式都直指本質,都不過是力量運轉的法門,不過陳牧並未用的多高,僅僅只是使用了和金鈴兒相比分毫不差的力道,但不同之處是將這門‘貫山槍法’的槍勢展現了出來,力與勢合。
太高深的境界如今的金鈴兒也看不明白,距離她最近的槍勢纔是適合她參悟的東西,陳牧儘管力量上僅用的與她一樣,但迭加了槍勢,最後一槍劈落時,落在山岩上,就不再是將那塊山岩砸的碎裂,而是所有力量凝聚於一點,使得那一塊山岩僅有中央拳頭大小的部分破裂炸碎,而周圍卻沒有碎出任何裂痕。
“好厲害。”
金鈴兒練習這門槍法已有兩年,自然也分辨的出,陳牧和她一模一樣的招式,一模一樣的力量,但發揮出的威力有怎樣的不同,看向陳牧的目光中也露出幾分崇敬。
如今的她可不是剛剛離開璧郡時,什麼都不知道的小白了,她知道陳牧這位恩人,如今的靈玄峰峰主,可是整個寒北道十一州公認的當代武道天賦最高的人物。
“不知道我何時能練到這樣。”
金鈴兒看着陳牧在山岩上擊碎的那一處拳頭大小的窟窿,不由得有些神往的開口。
陳牧輕輕一拋,將長槍拋還給她,道:“勤加苦練,對你來說掌握槍勢是早晚的事,你的悟性不高,也只是相對於伱的淬體天賦來說,實際你的悟性也超過絕大部分人了。”
這話倒不是故作誇讚金鈴兒。
看似她到現在都沒練出槍勢,但要知道她進入七玄宗習練槍法,也纔不到兩年功夫,而這門槍法她已完全練到大成,距離槍勢也就差一步而已。
像在他曾經的瑜城,很多人一門刀法練個三五年,也未必能大成。
就像他之前說的,天生的悟性只是一部分,機遇、資源、師長……都是武道修行的重要部分,曾經的他悟性比起金鈴兒也不會高出太多,但有了系統面板這一機遇,發掘出了他的潛力,便將所有同齡人都遠遠甩在身後了。
“弟子一定不負所望。”
金鈴兒接過陳牧遞回來的長槍,深吸了口氣迴應道,同時腦海中一遍遍的回憶起陳牧之前每一招每一式的動作,試圖從中悟出槍勢的精妙。
陳牧見金鈴兒握着槍開始細細體悟他之前指點的槍法,也是微微頷首,繼而將目光投向另一邊,衝着不遠處另一個比金鈴兒小巧了許多的少女道:
“小紅,你來。”
不遠處那個,看起來比金鈴兒更幼小的小姑娘,一直恭謹安靜的站在一旁看着,直到陳牧喚她,她才立刻走近過來,向着陳牧行禮:“峰主大人。”
早前陳牧雖然讓她和金鈴兒都喚師兄,但如今的陳牧已是七玄宗長老,更兼靈玄峰新任峰主,整個靈玄峰上下除了楚景涑等和陳牧同一師門的護法執事外,其他人面對陳牧都要持晚輩和弟子之禮。
實際上。
作爲靈玄峰峰主,陳牧便是名義上的整個靈玄峰峰下所有弟子的師父。
不過一般來說對於七玄宗的諸多長老峰主,往往都不太在意外門和內門弟子,只有其中最出類拔萃的,被他們收爲‘真傳’之後,纔算是真正的拜入門牆,視爲正式弟子。
也唯有真傳弟子,纔有資格稱呼陳牧爲‘師尊’,其他人都要尊稱峰主。
陳牧如今並未收徒,不過時隔將近一月,在終於完成了乾坤領域的修行之後,閒暇無事,還是在靈玄峰上巡視了一圈,將與他有故舊的趙小紅和金鈴兒提來,單獨指點一二。
“來,讓我看看你的劍法。”
陳牧衝着趙小紅微微頷首。
與金鈴兒不同,趙小紅恰好相反,淬體方面的天賦並不出衆,如今入宗將近一年,才堪堪練到磨皮圓滿,尚未躋身練肉境界。
只是悟性方面卻是出類拔萃,據他所知似乎在一年之內,就已練出劍勢。
“是。”
趙小紅恭敬應聲,繼而鏘的一下,拔劍出鞘,揮起三尺青鋒,劍光揮灑之間,似銀色梨花亂舞,儘管力道上遠不及金鈴兒,但技藝的確是邁入了劍勢的層次。
這種境界讓陳牧也不由得有些感嘆。
雖說劍勢對如今的他來說,也不過就是剛剛入門,往上纔是意境門檻,然後還有第二步、第三步……不過短短一年修成劍勢,這份天資的確是出類拔萃了。
要知道以他的本事,當年也是耗費了近一年,才練成第一種刀勢,在瑜郡有了些許自保之力,而趙小紅之前也不曾接觸過武藝,純粹是憑自身悟性一年而成劍勢。
很快。
趙小紅一套劍法施展完畢,又揮出第二套劍法,這一套就尚未練的純熟,明顯是纔剛剛大成,距離劍勢還有一段距離,不過這也足夠顯露她悟性之高。
陳牧看罷兩門劍法,略一思忖便道:“技藝方面,你的悟性天賦是得天獨厚,在練成意境之前,基本也不需要他人指點了,至於淬體方面……你技法的悟性,對於淬體其實也能有些許助益,你如今應當尚未習練練肉拳法罷。”
“嗯。”
趙小紅恭敬迴應道:“傳功護法讓我儘量將淬體的前幾個境界練到極限,我的磨皮法正在修行第二種,暫時沒有嘗試練肉。”
陳牧衝着她微微點頭,道:“傳功護法的指教沒錯,你的根骨天賦比金鈴兒遜色一些,如果貪圖進境,早早往上攀登,往後再想彌補根基就極難了,至少磨皮和練肉這兩境,你都要儘可能的練到極限,易筋也可以追求一二,若是太耽擱進境再考慮作罷。”
金鈴兒的體質特殊,天生神力,磨皮練肉隨便修行就是極限,易筋恐怕也不需要多費力,只有玉骨境對她來說會有一些難度,但以她這種資質,到時候靈玄峰的傳功護法多半也會在一旁專門替她護法,讓她去嘗試淬鍊玉骨,所以淬體修煉基本不需要擔心。
趙小紅就不同了,淬體修行是她的弱項,要想達到金鈴兒那種程度,就需要苦修才行,並且各種資源都需要充裕,作爲內門弟子,她的資源供應倒是都一概充足的。
“弟子謹遵教誨。”
趙小紅聽着陳牧的話,乖巧的應聲。
陳牧又細細打量了她一眼,然後衝着她道:“你過來。”
趙小紅立刻走上前。
“不要亂動。”
陳牧往前靠近了一些,衝着她吩咐了一句,然後便忽然擡起手,手指如同殘影一般,一剎那間化作看不清晰之狀,繞着她掠過一圈。
趙小紅只覺得就是一剎那間,周身上下從額頭眉心,到腳踝足部,各處骨節和穴竅經絡部位,似都是同時被一根手指點中,當然她知道這不可能是同時,只是陳牧的動作太快,在她的知覺中根本反應不過來,感覺上纔像是一剎那間被一千根手指點中。
“嗯……”
趙小紅不由自主的悶哼了一聲,一下子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不傳來痠軟酥麻的感覺,整個人立刻脫力,無法保持站立,就往一旁軟軟的摔去。
只是沒等她摔倒,就感覺落在一團無形柔軟的棉花之中,睜眼看去卻不見周身有任何實物,只被這股無形氣勁輕巧的放在地上。
而做完這一切後。
陳牧卻沒有再去看她,反而是露出一個思忖的神色,就這麼站在那裡,一隻手捏着自己的下巴,直到趙小紅感覺周身的痠軟恢復了不少,勉強再次站起來時,陳牧才終於將視線重新投向她,並衝着她道:
“我試了試你身上的經絡根骨,給你暫擬了一套磨鍊體魄氣血的拳法,你來跟着我練上一下,讓我瞧瞧效果如何。”
像陳牧曾經修行過的莽牛練肉法、虎魔鍛骨拳等,基本上都屬於最爲通用的拳法,任何體質根骨的武夫盡皆適用,對趙小紅來說,適用性也至少能達到八九成,但想要達到十成的效果,那就只有根據她的身體發育,每一處皮肉骨骼,量身特定出一門拳法。
要做到這一點其實並不容易,哪怕是五臟六腑境的人物,都不可能根據一人的根骨和身體輕易開創出一門特定專屬的鍛體拳術,唯有陳牧這樣技藝登峰造極,天地輪印練到第七層,對於人體的瞭解也是細緻入微到極致,方能在短時間內推敲出一種恰當的拳術。
當然。
他也不確定是否完全對,還需要趙小紅自己嘗試才能看出。
聽到陳牧的話,趙小紅不由得眨巴眨巴眼睛……爲她量身定做的專屬鍛體拳術?
這種事她倒是聽說過的,不過似乎只有那些武道出神入化的宗師們方能做到,而且對一般弟子顯然不會耗費這種精力,她可還不是陳牧的真傳弟子,能得到陳牧這樣的栽培,心中難免有些漣漪起伏,更默默堅定信念。
不論她以後能否成爲陳牧的弟子,都不能懈怠,不能讓陳牧失望。
陳牧倒不知道小姑娘心中怎麼想的,他也是終於練成天地輪印第七層,技藝方面抵達了宗師這個層次的巔峰後,一時心有意動,嘗試一下創造,倒並沒有就此收趙小紅爲真傳弟子的想法,不過日後趙小紅和金鈴兒若都能達到真傳的標準,那收爲弟子也沒有什麼。
雖說這個靈玄峰主的位子,他並不是很想接下,但總歸是從秦夢君那裡承接過來,不能立刻就甩手不幹,還是要稍微照料一二的。
“這一門拳法總共四式,從起式到終式,你來隨我一個個習練。”
陳牧衝着趙小紅開口,接着便擺出了一個起式,這是一個站樁的姿勢,看上去似是平平無奇,但內中卻有些許玄機:“你腿部根骨略弱,這一式練好了,便能彌補你腿部的缺陷,要記得身如柳絮隨風飄,心似浮萍逐水流。”
說罷。
陳牧便示意趙小紅嘗試。
趙小紅恭謹應聲後,便學着陳牧的動作擺起姿勢,她終究是悟性奇高,僅僅只在陳牧糾正了兩次姿勢後,便做出了完全正確的動作,並且不到一刻鐘,就逐步的開始往‘身如柳絮隨風飄’的方向靠攏,觸及這一式的核心精髓。
陳牧見狀也不由得微微點頭,若換成金鈴兒,光是將這個姿勢練到位,都要耗費一番功夫,要明悟其中精髓並依照習練,需要的時間就更久,而趙小紅就從容的多,這份悟性與他相比雖說還相差很多,但對比一般人來說,的確稱得上極其聰慧了。
很快。
陳牧便將後續的三式全部教完,然後在一旁看着趙小紅一個一個演練過去,在詳細推敲後,又加以一些細節上的修改,或增補或略去,最終僅用半天時間,終於是整理出一份專屬於趙小紅的五式鍛體法,能夠支撐她一直修煉到鍛骨境。
趙小紅這邊有了方向,便一遍又一遍的練着,而另一邊的金鈴兒,也是揮舞着長槍,一遍又一遍體悟之前陳牧演練的教導和指點,槍法微微有所觸及勢的領域,儘管始終沒能抓住那一線的靈光,但看起來似也不需要很久了。
陳牧負手立於前方,看着兩人各有進步,神色輕和的微微點頭。
而正當他準備轉身離去時。
忽然。
一個溫和熟悉的聲音從他耳畔響起。
“陳牧,來後崖。”
聽到這個聲音,陳牧終於神情微動,仰頭望向靈玄峰的峰頂方向。
終於回來了麼?
這個聲音他再熟悉不過,正是他的師尊秦夢君,自冰州戰事過後,將玄龜屍體送回七玄宗,秦夢君就外出了兩個月之久,一直不知去向。
困在七玄宗十多年,終於一朝恢復,邁入換血境,陳牧自然是很理解秦夢君,若換成是他,恐怕在外遊歷一年都很正常,如今纔不過兩個月而已。
只是這普普通通的兩個月,對他來說卻是又一次的昇華。
天地輪印第七層。
乾坤領域!
陳牧舒緩了一下自己的拳頭,繼而一步邁出,向着靈玄峰峰頂後崖走去。
如今的他對秦夢君是否尋到了以玄龜心血爲主藥的淬體藥方都並不是很關心,他只很想和秦夢君再切磋一次,看看自己如今的實力,究竟達到什麼程度了。
踏、踏、踏、
陳牧沿着山間小徑而行,每一步落下都悄然越過數十丈,很快便孤身來到了峰頂,繞過了峰頂的大殿之後,走向靈玄峰的後崖。
待他來到後崖之時,就見後崖的那株古樹之下,山岩之旁,秦夢君的身影早已出現在那裡,仍是一襲素衣,但肌膚白淨如琉璃,不染半點塵埃。
這一幕,
倒讓陳牧心中忽有感慨。
他不由得想起了多年之前,他初入七玄宗山門,拜入靈玄峰門下之時。
那個時候的秦夢君,也是這樣屹立在那裡,不過當時秦夢君的境界之高深,令他連仰望都難以窺視,只覺得立身在那裡,就好似和天地相連,是整片天穹的一部分。
而今。
秦夢君依然站在那裡,給他的感覺卻截然不同了,各種意義上的不同。
首先是那份氣機,要說很多年前的秦夢君,氣機是恍若和天穹相連交融,站在那裡彷彿空無一物,都感知不到她的存在,那麼現在的她,就是自身氣機蔓延至一片虛空,感知中彷彿無處不在,彷彿在那一片天穹之下,處處都是她的立身之所。
論起境界,毫無疑問如今邁入換血的秦夢君,比起當年要更高深了,已抵達了武道的至境,乾天武體也是真正練到了極致。
但論起差距,他和秦夢君,比起當年卻不知道縮小了多少倍。
縱然是如今這種,氣機交匯天地,那種浩瀚宏大的感覺,對他而言也沒有了當年的那種難以企及的壓迫,甚至能感覺到,他與她之間的距離很近很近。
“弟子拜見師尊。”
陳牧走上前,向着秦夢君輕和一禮。
秦夢君神情溫和,不待陳牧禮下就揮手阻止,然後不知從哪裡取出一頁黃紙,輕輕一拋,這一頁薄弱的黃紙便向着陳牧凌空飛了過來,落到他的身前。
陳牧伸手接過黃紙,一眼看去,就見上面是一個十分複雜的藥方,複雜程度是他首次所見,光是各類藥散就要數十種之多,並且細緻到什麼時候該添加何種藥散,是文火炙烤還是武火煅燒,其中所需的主藥正是玄龜心血。
“這是龜苓散的藥方,你那裡有一些玄龜心血,應當能助益你淬鍊武體,玄龜的尋常妖血也能使用,只效果差上一些,但你如今武體初成,應當依然有效……嗯?”
秦夢君衝着陳牧敘說着,然後忽然語氣微頓,略有訝異的看向陳牧。
因爲距離足夠近,加上陳牧在她面前並未太過刻意的去收斂全部氣機,因此仔細端詳之下,她感知到陳牧的體魄內息,似比起之前獵殺玄龜之時,又渾厚了些許。
按說到了宗師境界,淬鍊武體是一個漫長的活,縱然有大量的資源助益,也一樣該是經年累月苦工,但陳牧這裡,似乎短短兩個月,就又有精進了。
“你的功夫似乎又有長進?”
秦夢君上下打量陳牧一眼後悄聲問道。
“嗯,略有小成。”
陳牧還在看着手中那副藥方,直至將藥方上的內容全部記下,這纔將其收入袖中,並看向秦夢君,然後正色一禮,道:“師尊辛勞了,弟子拜入山門,一路修行武道至今,受師尊提攜栽培,終有小成,弟子在此,敬謝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