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經理也是八面玲瓏的人,荼章秘書一點撥,他頓時就明白過來。
點頭如搗蒜,回答:“對對對!不夠吃!絕對不夠吃!”
荼章秘書滿意的一笑,拍了拍酒樓經理肩膀,然後慢悠悠走了。
剩下酒樓經理一個人站在廚房,眼中閃過一抹忿忿之色:“媽的,黑鍋全都是勞資背!不過也沒辦法,得罪一箇中學校長跟得罪一個省廳局長,傻子都會選。”
自言自語完,酒樓經理踱步到主廚面前,說:“姜師傅,今天客人身份比較尊貴,用料就精細一點。這兩份材料合作一份,挑選最精華部分做菜。剩下的就當做下腳料處理了就行。”
姜師傅便是酒樓老闆的大徒弟。
姜師傅在酒樓工作多年,什麼門道沒見過?他一聽經理這番話,就知道里面有事。
因爲玉泉樓的做菜材料本身已經是精挑細選過的了,何來再次挑選一說?明顯有人不想讓另外一桌人吃上飯。
不過姜師傅沒有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神仙打架,小鬼只需要躲得遠遠的就行,哪裡有什麼資格指手畫腳?
再說,多出來的材料拿着做給員工吃也不錯,這一樣樣可都是真正的好東西。
見姜師傅很上道,經理一笑,快步走了出去。
而此時二樓雅間,王庸一行人還不知道下面發生的事情。
王庸正跟潘森饒有興致的聊着。
不交流不知道,一番認真交流之後王庸才發現,潘森對於華夏文化的瞭解確實非常驚人。
甚至有些生僻知識,潘森都知道,並且能夠提出不同尋常的觀點。怪不得潘森敢孤身一人來華夏,並且僅僅通過一堂課就可以判斷一個學校的教學情況呢。
潘森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華夏通”。
而潘森對王庸也是愈加滿意,覺得沒有看錯人。這位王老師雖然年齡不大,可是對於華夏文化有着洞若觀火、明察秋毫式的理解。在華夏方面,王庸不單可以做孩子們的老師,做他的老師都綽綽有餘。
而且王庸提出一個觀點,更是讓潘森大爲讚賞。
國學,乃是強國之學,非是某一流派或者某一意識形態單一學說。
現實中人們一提到國學,往往會聯想到儒學。覺得儒學就是國學。
事實上國學的概念遠超儒學,包含諸子百家、經史子集各大類。只是因爲儒家典籍比較多,又最爲人熱議,這才形成這種錯誤概念。
不過有一點人們基本達成一致,那就是認爲國學是相對於西學而講,一切西方的學術都不是國學,需要被排斥。
王庸對此卻是持否定觀點。提出了國學乃是強國之學,是立足華夏傳統學術基礎上,吸收了各式學說而成的一個國家之學。
它不偏不倚,允執厥中,實爲中庸之學。始終掌握着一個適度的原則,吸納精華,捨棄糟粕,發展自己。
“妙!妙不可言!”潘森拍着桌子稱讚道。
興之所至,卻是忘記了這是在宴席上。一下子震動桌子,將杯子裡的茶水濺出來許多。
“抱歉,抱歉。”潘森慌忙道歉。
只是道歉完隨即疑惑道:“爲什麼等了這麼久都沒有上菜呢?我在美國吃的時候似乎不需要等候這麼久啊。”
經潘森這麼一提,衆人隨即都察覺到了不對。
從入座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四十多分鐘。即便速度再慢,也不可能到現在一道菜都上不來。
這不合常理。
校長臉色微微一變,卻仍舊笑道:“潘森先生別急,我們華夏有句話叫做好飯不怕晚。我這就去看看。”
校長說着要起身,卻被王庸按住了。
“還是我去吧,校長。您陪着潘森先生聊聊。”
不容分說,王庸就徑自走了出去。
不是王庸非要搶這個差事,而是王庸意識到很可能他們被人耍了。
小時候沒少跟爺爺來過這種老酒樓飯館的王庸,很清楚這種酒樓的上菜速度。傳統魯菜費時費力,是體現在原料的篩選跟炮製上。真正做起菜來實際上快得很。
這麼久沒上菜,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有人刻意不給他們這一桌上菜。
蹬蹬蹬下樓,王庸一路衝到廚房。
而酒樓經理看到王庸動向,不屑的冷哼一聲,沒有理睬。
他當然知道王庸想幹嘛去,但是他不覺得王庸能鬧出什麼幺蛾子來。
反正就是一句話,材料不夠。要麼你們慢慢等,要麼你們換一家。
進入廚房,王庸掃一眼忙碌的掌勺師傅,只見他正熟練的做着一道九轉大腸,菜還沒成型,就已經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而在旁邊,清晰可見上菜的托盤裡流下的點滴汁水,兀自冒着熱氣。
顯然廚房已經上過不少菜了,只是沒有一道送到王庸房間。
“師傅,二樓雅間的菜什麼時候開始上?已經很久了。”王庸客氣的問。
誰知掌勺師傅看都不看王庸一眼,只是甕聲甕氣回答:“不知道。”
這個答案可把王庸氣得夠嗆。
他作爲大廚都不知道,誰還能知道?
不過王庸仍舊壓抑着脾氣,繼續問:“那師傅你能不能給催下?快一個小時了,我們客人都有些等不及了。”
“等不及不等,今天材料不大夠,我們只能保證一桌的。”姜師傅還是沒看王庸,道。
材料不夠?
這個理由找的未免太過牽強。這種老店的材料準備從來都是超量的,絕對不會幹砸自己招牌的事情。
就算真的材料不夠,他們也會想方設法去別的地方拆借。
分明就是故意不給王庸等人上菜!
“這個理由不夠充分。”王庸語氣漸漸變得冰冷,看着姜師傅說。
姜師傅終於斜眼看了王庸一眼,然後眼中泛起一抹蔑視的目光,道:“你懂什麼?魯菜常用的烹調技法有30種以上,每一種技法對應的原材料都會有不同的處理方式,林林總總加起來不計其數!一天怎麼可能準備的完?你們點了蔥燒海蔘是吧?蔥燒海蔘的原料必須是膠東半島或遼東半島產的優質刺蔘,以及章丘產的優質大蔥,且只用其蔥白精華部分配菜。你們另外一道芙蓉管挺脊髓,必須選用豬脊大動脈血管、豬脊椎骨髓腔中的骨髓爲主料,還必須去脂、去膜後才能烹製。一個小工花費數小時才能處理出一盤來,剛纔已經上給另外一桌了。你們再要當然沒有了!”
姜師傅試圖直接用專業知識讓王庸閉嘴,同時也是告訴王庸,不要在廚藝領域挑戰他的權威!
只是很可惜,王庸偏偏是個不信邪的人。
王庸沒有立即說話,而是先走到配料的案板前,用手輕輕在板子上一摸,然後聞了聞。
再摸起一把刀沿着刀刃看了一遍,隨後冷笑問道:“既然海蔘跟骨髓沒有,那麼請問這道九轉大腸還有嗎?”
姜師傅想都沒想,說:“也沒了!”
咔!
王庸臉上閃過一抹寒意,接着就見一道寒光劃破空氣,射向姜師傅。
卻是王庸將手裡的菜刀扔了出去。
這可把姜師傅嚇得不輕,一個寒顫,一下子就抱着腦袋蹲在了地上,小腿兀自打着哆嗦。
砰一聲,菜刀不偏不倚,正好嵌入竈臺上的一道縫隙裡,根本沒有傷到姜師傅絲毫。
姜師傅這才面色慘白的站起來,心頭一股怒氣涌上,指着王庸鼻子就大罵:“你想幹什麼?蓄意傷人!信不信我報警把你抓起來?讓你在號子裡蹲半輩子!”
王庸冷冰冰看姜師傅一眼,拍拍手,說:“手滑而已。我再問一遍,九轉大腸還有嗎?”
一邊說,王庸一邊又拿起一把刀。
姜師傅見狀,拔腿就想跑,可不知爲什麼雙腿情不自禁打哆嗦,就是跑不動。又着急又害怕,姜師傅差點哭出來。
“沒……真沒了!”姜師傅戰戰兢兢回答。
“可我看了案板上的殘留,切開的九轉大腸絕對數量不少,覆蓋了案板一半範圍。而且剛纔那把刀的整個橫刃上都有大腸氣味,顯然並不是只切了一段。你現在告訴我沒有了,你覺得我會信嗎?”王庸淡淡道。
“……”姜師傅覺得自己遇上了一個怪物。怎麼能夠根據這點微末痕跡判斷出事實呢?
不過他一想到經理的囑咐,還是硬起頭皮,說:“大腸確實切了不少,但是大部分都是廢料。你隨便搜一搜就能知道,一根大腸能用的部分只有6-10釐米,一盤九轉大腸需要用到六頭豬的大腸才能做出來。爲什麼叫做九轉大腸?就是因爲製作工藝複雜,跟仙家煉製九轉仙丹一樣,才得名。我真沒騙你!”
王庸微微冷笑。
姜師傅這話如果騙騙不懂行的人還行,騙王庸還嫩了點。
這所玉泉樓王庸光小時候就來過不下三十次,更是常常跑到後廚來觀看。
九轉大腸的用料考究是沒錯,但是完全沒到姜師傅所說的那樣。
真正的大師傅,是可以將大腸其他部分都做出一樣味道的!
“我怎麼記得別人跟我說過,就算是大腸最差的部分,只要精心烹製也能起到不輸於精華部分的效果。要不然這九轉的名頭如何顯現出來?要的就是歷經九種手段,將普通原料變成仙丹一樣的神仙物品。”
姜師傅面色微變。他沒料到王庸這麼懂行,這番話確實有人說過,而且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師父!
只是這種境界,姜師傅他目前還達不到。
“隨口一說誰都會。你既然聽人說過,那你就找那人來給你做啊!反正我不會,你愛吃不吃!再在廚房鬧事,我可報警了!”姜師傅心一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