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姓葉的男老師衝蘇煙一笑,有一種說不出的安靜跟淡然。
他的笑容也讓蘇煙放下心來。
果然,接着就見那葉老師拉着鄭經說:“鄭老師,我真的有重要事情找你,挺着急的。我們去辦公室細說吧?”
說完,不由分說就將鄭經往辦公室方向拉。
鄭經此時雖然心頭暴怒,可也知道自己已然騎虎難下。總不能真的跟王庸當場撕逼吧?
王庸不顧忌形象,他還得顧忌。畢竟他可是即將要當級部主任的男人。
現在驟然有個臺階下,鄭經也是趕緊就坡下驢。一邊掙扎着,一邊大罵:“葉老師你不要拉我!我要好好教訓下這個混蛋!我要讓他知道什麼是規矩!什麼是師德!”
只是嘴裡罵得狠,腳下卻絲毫不使勁。被葉老師一拉,鄭經的腿就跟上了發條一樣,蹭蹭的往辦公室方向挪。
這一幕也看的四班學生哈哈大笑。
鄭經離開的步伐不由愈加快,同時眼中的忿意也越來越重。
終於,及時出現的葉老師將鄭經拉進了辦公室,並且關上了門。
關門前,還衝着蘇煙跟王庸比出一個OK的手勢,示意沒事了。
蘇煙也是點頭致謝。
“好了,還有十多分鐘的時間,我們的課還能繼續。”王庸拍拍手,返回講臺說道。
衆學生不由收斂表情,端正坐姿,從沒像今天這麼認真過,準備聽一個老師講課。
王庸見狀,不由會心一笑。知道他用這僅僅一堂課的時間,已經初步贏得了學生們的心。
蘇煙見王庸不急不躁,一臉的淡然。不禁也被感染,情緒平復下來。
不就是得罪一個科目組長嗎?天還塌不下來!如果連這點壓力都抗不下來,又如何把四班帶到級部第一?
蘇煙如是想着。
只是她沒放在心上的小科目組長,似乎並不準備就此了結。
鄭經回到辦公室之後,就一屁股坐回自己椅子,氣得連喝兩杯水。
“葉老師,今天要不是你拉着我,我非得跟那個混蛋好好理論理論!還有蘇煙,竟然找這麼個老師來上課,我都沒見過!肯定是新來的老師!像是這種人渣,不開除他就會帶壞整個學校的風氣!”
葉老師則一臉溫和笑容,只管勸着:“年輕人嘛,總歸有些脾氣。您是老教師了,不該跟他們計較,到時候丟的是你的面子不是?”
鄭經頗爲贊同的點點頭,衝葉老師一豎大拇指:“還是葉老師你明理!咱們學校這些年輕老師裡,也就你最有前途了,其他的一概不能看!包括那個蘇煙!仗着自己有點姿色,整天在辦公室裡勾搭這個勾搭那個,我看早晚有一天她得把自己搭進去!”
這話,葉老師卻是不搭腔了。
鄭經卻不依不饒一般,看着門口想了半晌,忽然一拍桌子:“不行!這事不能就這麼完了!我得找歐陽主任評評理去!”
鄭經說着,當即起身推門,大踏步往教務處走去。
葉老師想要攔一下都沒能來得及,一把攔了個空。
無奈的搖搖頭,葉老師看着鄭經的背影嘆了口氣。
教務主任歐陽震跟鄭經的關係非同一般,兩人狼狽爲奸沒少欺負了別的老師。這下蘇煙跟那個新老師怕是沒有好果子吃了。
只是以他對蘇煙的瞭解,那是一個很勤懇認真的姑娘,怎麼可能辦出不靠譜的事情來?
現在像蘇煙這種兢兢業業的老師已經不多見了啊,真要被無端開除,也是天泰一中的一大損失。
想到這,葉老師不由也是走出辦公室,緩緩往操場而去。
似乎是因爲沒有辦法而排遣鬱悶去了。
四班的教室裡,王庸那局鬥地主已經結束。因爲跟鄭經的吵架,導致系統自動判定出牌,王庸本來形勢大好的牌局一下子輸了。
氣得另一位農民搭檔直接退出了牌桌。
王庸跟底下的學生們相視一笑,共同說出之前領悟的那個道理。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而此刻王庸卻扮演了那個豬一樣的隊友。
等鬨笑停止,王庸換上一副平靜的表情,看着臺下學生久久不語。
正當衆學生疑惑不解的時候,王庸忽然開口了:“這是我給你們上的第一節課,也許也是最後一節課了。一出手就能成爲絕唱,我很滿足,你們呢?”
一聽這話,學生們頓時不樂意了,一個個叫嚷起來:“我們不滿足!我們要王老師永遠講下去!”
“如果學校敢開除王老師,我們也退學!說到做到!”
“對,我也退學!這不是王老師一個人的戰爭,是我們四班所有人的戰爭!”
這羣學生已經跟王庸休慼與共,願意跟王庸一起承擔風險承擔責任。
一切都是因爲那句“我的學生誰都不能動”。從沒有一個老師敢拍着胸脯說這句話,王庸卻不僅說,還做到了。
甚至願意放下老師的身段,變成小痞子冒着坐牢的危險威脅鄭經。
這讓四班的學生們很感動,他們從王庸身上看到了一種其他老師沒有的東西。
義氣。
是的,這年頭多數老師絕對不肯跟學生們提起的“義氣”。
王庸揮揮手,道:“諸位同學的心意我心領了。但是實話告訴你們,其實我並不是一中的老師。我只是你們班主任蘇老師請來的一位家教老師,沒有任何的正式教師職稱。所以我註定不可能留下來,你們也不必爲此傷心。”
得知真相,學生們先是一愣,接着更高的聲音吶喊出來。
“我爸認識教育局副局長,讓我爸幫您搞個職稱!”
“我媽跟校長有點交情,我幾次差點被勸退都是我媽找校長說的情。我可以讓我媽跟校長說聲,留下王老師!”
“我媽也認識校長!”
“我媽也認識……”
這些可愛的孩子們一個個喊着,紛紛爲留下王庸而出謀劃策,儘自己一份力。
王庸眼中閃過一抹瑩然光芒,他被這些學生感動了。
誰說他們是壞孩子?他們好起來多少道貌岸然的大人拍馬都趕不上!
孩子的好與壞,全看大人的教導。沒有一朵花生來就是敗的,也沒有一個孩子生來就是壞的!
“謝謝,老師謝謝你們!不過這事並沒有那麼簡單,咱們暫且不提他。利用這剩下的幾分鐘,我送大家一副對子。我希望你們將來可以不記得我,但是能夠永遠記得這副對子。”王庸動情的道。
然後轉身,刷刷刷在黑板上寫下了一副對聯。
上聯:若不撇開終是苦。
下聯:各能捺住就成名。
橫批:撇捺人生。
寫完,王庸將粉筆往桌上一扔,緩緩解釋道:“這是鄭板橋的一副對子。若字不撇開就是一個苦字,而各字不多一捺就是個名字。一撇一捺這小小的區別,造就兩種不同的人生。凡世間之事,撇開一些就不苦了;方寸之間,能捺住便是人生成功。這一撇跟一捺,正好是一個大大的人字。”
“什麼是人?這就是人!”
王庸一邊說着,一邊重重在黑板上寫下一個巨大的“人”字。
一撇一捺,氣勢磅礴,酣暢淋漓。隱約竟能看出其間錚錚傲骨。
這就是王庸的人道。
嘩啦啦,蘇煙跟學生們同時鼓掌。不僅爲王庸這番話,更爲王庸這個直透紙背的“人”字。
更有許多學生摸出手機,開始將對聯跟王庸的人字拍下來,準備永遠留着,當成屏保。換手機也不會換屏保圖像。
此刻,四班教室後門處,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正偷看着這一幕。
他看到王庸這個人字之後,也是眼中放射出兩道精芒,忍不住讚一聲“好”。
他忍不住虛空模仿着這個字,連試幾次都無法得其神,不由搖頭放棄。
“華夏講究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能同時做到這三樣堪稱完人。縱觀華夏曆史也就兩個半完人,一個孔子,一個王陽明,半個曾國藩。這小子一個簡單的人字,竟然寫出了完人的驚心動魄,如此年輕就有這等修爲,實在是奇怪哉來……”老人感嘆着。
他卻不知道,他所說的兩個完人之一,王陽明,正是王庸的曾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