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過去並不是秘密,誰都知道她是從源香院出來的,之前曾是香奴。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清楚,她身爲香奴的那些日子,都經歷過什麼。外人也不知道,當時的源香院在王掌事的控制之下,是什麼樣的一種氛圍。所以她的這些過往,太容易被人添油加醋了,或許都不用添油加醋,只需如實道出,源香院有多少香奴香使同王掌事披着乾親的人倫外衣,幹着齷蹉的腌臢之事,而當時的王掌事又是如何對安嵐青眼有加。
這些都是事實,隨便從源香院內揪出一個當差兩年以上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這些事。雖然安嵐不曾被王掌事收爲幹閨女,但是,這等事本來就不是公開的,誰又說得清究竟是收了還是沒收,而就算真的沒有收,就王掌事那好色的性子,又怎麼可能看着一朵花在自己跟前而不去採。
身爲香奴的時候,這些事都不算事,活着最重要。
攀上香使的位置後,這些事也算不得什麼,誰會在乎,將自己的差事辦漂亮了纔是正經。
成爲香使長後,這些事也撼動不得她分毫,因爲源香院的陸掌事是她一手推上去的,陸雲仙清楚她的本事,正盡力拉攏她,她儼然是源香院內真正的二把手。
可是,當她再往上爬,進入天樞殿,站到!長!風!文學 . net白廣寒身邊,成爲天樞殿的繼承人時。
曾經的那些不大不小的事,就變成了她抹不掉,也無法迴避的污點。
想要對付她。或者對付先生的人。絕不可能忽略這些事。
即便這些事不會馬上撼動她在白廣寒心裡的地位。但是,足夠噁心到她。
她可以不在乎,但是,如今的她,已不再單單代表她自己。某種程度上,她代表了天樞殿,也代表了白廣寒,所以。她身上的污點,便是天樞殿的污點,也是白廣寒的污點。
她無所謂別人怎麼看她說她,但她絕不能接受先生的名聲爲她所累。
金雀亦明白這一點,因而極爲擔憂地道:“分別找了源香院的誰,陸掌事都清楚,但是,對方究竟是什麼身份,卻查不出來。可能是方家的人,但是。無法確定。”
查不出是誰,就無法掌握目標。如此,敵暗我明,那麼一開始就處於劣勢了。
“爲何不能確定?”安嵐本是已走到門口了,聽了這話就停下,“如今的源香院已經完全掌握在陸雲仙手裡,即便是白書館也對她甚是客氣,依她的手段,即然已經放人進去,怎麼可能不清楚對方的身份?”
金雀搖頭:“給我傳消息的人未說得太詳細,不過聽那意思,似乎是有人截住陸掌事的手,陸掌事便不敢再往下查探,馬上就收手了。”
安嵐微微蹙眉,片刻後,輕輕一嘆:“我明白了。”
“怎麼?”金雀不解,“你明白什麼了?”
安嵐走出軒翥殿,看着香殿高飛的檐角,低聲道:“源香院畢竟不是天樞殿的香院。”
金雀跟着出來:“安嵐?”
安嵐未免她擔心,便附身過去在她耳邊悄聲道了一句,然後又交代她:“崔先生那邊,我不太方便過去,加上我如今事情多,走不開身,婆婆那,你有空就常過去看看。”
“我曉得。”金雀點頭,“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金雀離開後,安嵐看着鳳翥殿的方向,遲疑了一會,便走出天樞殿。
先生如今不在香殿內,需晚上纔回來。自知道白廣寒的真正身份後,她才知道,只有在必要的時候,景炎纔會安排替身放在天樞殿,至於那替身究竟是誰,他卻一直未說。
來到天璣殿門口,天璣殿的殿侍即客氣地將她請進去。
天璣殿古樹蒼天,她還記得,她第一次走進天璣殿,是去年的夏天,當時這裡的綠蔭濃郁得似要流淌出來,擡頭,亦可見有小動物從層層樹葉間鑽出毛茸茸的腦袋好奇地看着她……當時的她,還只是個香奴,是領了王掌事的差,同石松一塊過來的,並且,當時的差事,還關係到她的安危。那個時候的她,當真是如履薄冰,沒有依靠,也沒有退路,她不得不破釜沉舟。
當時,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不到一年時間,她的身份就得以這樣大的轉變。
若不是她遇到景炎公子,若不是她千般算計,不回頭,不膽怯,不後悔,怕是,也步上王媚孃的後塵,人生提前終結。
站在走廊裡微微出神的時候,忽有魅香襲來,她回神,卻不及轉身,就看到一隻胳膊從她身後伸過來,一下子攬住她的肩膀,將她往後一帶。
妖嬈邪魅的香瞬間充斥鼻間,囂張又隨性的聲音也自耳邊響起:“小丫頭知道來找我了,我還當你忘了自己的始發地。”
不想百里翎竟會如此捉弄她,安嵐吃了一驚,趁他還沒抱緊,就趕緊轉過身,掙脫他的胳膊,往後連着退了三步,然後趕緊行禮:“見過百里先生。”
百里翎瞧她簡直像只受驚的兔子,不禁大笑,媚色橫飛:“以前可沒見你這麼怕我,難道進了香殿,反而變得膽小了。”
“百里先生莫打趣我了。”安嵐依舊垂着臉,“先生不拘小節,安嵐卻是不能放肆的。”
“是嗎。”百里翎往前一步,笑眯眯地打量着她,“那白廣寒呢?在那傢伙面前,你也這般守禮?”
安嵐心裡一跳,就擡起臉,看了百里翎一眼,隨後,又往後退一步,再次低頭。
他在暗諷,她置若罔聞,小心,謹慎,不卑,亦不亢。
“還真沉得住氣。”百里翎打量了她一會,嘖嘖道,“白廣寒果真是好眼光,這麼好的一個苗子,竟生生從我手裡搶了過去。”
安嵐沉默了一會,就有行了一禮,然後開口:“今日過來求見,是在百里先生這求一句話。”
百里翎沒有接她的話,只是抱着胳膊,看着她道:“有什麼事,是白廣寒做不到,要讓你過來求我呢?”
“是源香院的事。”安嵐開門見山,“有人去源香院查探我的事,或許會拿到春宴上說道,我原本託陸掌事幫我留意,只是陸掌事在爲我留意時,卻受到了來自別處的壓力,不得不作罷。”
“嗯……”百里翎微微眯眼,“小丫頭想讓我幫你找出那些人?”
“不敢。”安嵐語氣恭敬又客氣,“只是想自先生這確認,是不是方家安排的人去源香院。”
陸雲仙應當是知道的,卻不敢說,並且透露有人不讓她說。其實,這是小事,但又關係重大,所以,即便安嵐猜到是方家的人,卻也得先到百里翎這求得他的一個態度,不然,陸雲仙的地位將不保。她今日前來天璣殿求見百里翎,是爲保住陸雲仙,也是爲保住自己的人脈,以及,試探百里翎對白廣寒的態度。
源香院的事不是重點,陸雲仙也不是重點,甚至她將面臨的春宴也不是重點。
真正的重點是,在這件事上,百里翎究竟是偏向白廣寒,還是偏向方文建。
百里翎似忽然發現很有趣的事情般,忽然笑了,他的笑聲很低,充滿着莫名的意味,似他的人一般,帶着揮之不去的魅惑,聽起來,竟有種難言的魔力。從樹洞裡鑽出腦袋的松鼠似受驚了般,一下子縮了回去,只是一會後,又忍不住悄悄鑽出腦袋往他們這邊看。
安嵐只覺身子忽的有些酥麻,她心中警醒,忙穩住心神,再次開口:“安嵐愚鈍,無意冒犯,請先生莫怪。”
百里翎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竟知道他要起香境,開口的時機把握得如此只好,白廣寒當真是對她疼愛有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