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維在山下,由於樹木的遮擋,看不清山上的形式,不過有兩邊的探馬來回往復傳遞軍情,使他對戰局瞭如指掌.
“好你個李無名,”他雖對李承訓恨之入骨,卻也佩服他的才能,想不到自己一千殺狼隊精英,竟然傷亡過百,卻只斬殺了一個馬賊。
他不得不改變策略,傳令銅臂和鐵鞋不要再以消滅馬賊們爲目的,而是以攻佔據點工事爲目標。
其實,左山上的鐵鞋已經臨機決斷改變了進攻方式,因此他的推進速度較快,並最終斬殺了一人。
右山的銅臂,相對腦筋不甚靈活,可接到傳令兵送來的賈維的指示,也立刻調整部署,不再理會紅娘的挑釁,只跟着嚮導,按照自己的路線走,自然便會遠離陷阱,而對於四處射來的冷箭,他們已做了木質盾牌防護在四周。
兩座山頭的殺狼隊官兵都是訓練有素的精英,他們收到命令後立刻變陣,開始步步爲營,一點一點的向前推進,情勢立即改觀。
竇紅娘和無憂立刻感到束手無策了,她們畢竟所帶的人數太少,偷襲不成,陣地戰根本沒得打,只得連連後撤,甚至後幾個工事也都拱手相讓。
蛇穀道失守。
竇紅娘和無憂帶着人回撤至大青山主寨,立即散開兵力,做第二重防守準備。
聚義廳中,李承訓臉色鐵青,他非是因爲蛇穀道失守,而是因爲山鬼違反了軍令。
山鬼早已被綁縛起來,他自己也表示認罪聽憑處置,畢竟齊老六是因他違反軍令而死,只此一條,他也不能獨活。
“大將軍,山鬼在蛇穀道阻敵有功,可否功過相抵?”王苑不是暗影門舊部,但他知道暗影門這幾個舊人在李承訓心中的地位,因此有意打個圓場。
“軍令如山,豈同兒戲?”李承訓終於體會到諸葛亮揮淚斬馬謖的心情了。
山鬼是跟隨他來到塞外仍然活着的暗影門舊部八人之一,這幾個人各有特點,但能活着,便說明有其特別的本事,足以支撐他們活下來。
李承訓對於這些忠心耿耿的兄弟,必然會委以重任,只是由於現在人員不足,且隨時處於內有外患之中,因此讓這幾人集中起來,以爲尖刀突敵,或爲守護公主等內眷的壁壘。
這次蛇穀道阻敵,他有意讓八人中最出類拔萃的山鬼和鑽山豹有所作爲,建立軍功,好給予他們提拔,沒想到這山鬼居然犯了江湖習氣,完全于軍令爲兒戲,怎能不讓他痛心?
縱然捨不得,他也要殺一儆百,否則底下那二百號人,都會說他嚴於對人,寬於利己,那他這兵可就沒法帶了。
“大將軍,”無憂抱拳開口,她畢竟是這次帶領山鬼的主帥,“現在用人之際,斬殺大將不利,不若讓他戴罪立功。”
這一句話倒是打動了李承訓,他定定地看着山鬼,眼神堅定而複雜。
“大將軍,”山鬼突然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山鬼知錯,請大將軍開恩,容我死在戰場之上,我不要死在自己兄弟刀下!”
“大將軍”竇紅娘與這些兄弟的感情是最深的,她當然捨不得殺山鬼,無奈李承訓要維護軍令的尊嚴,她也不好阻止,此時見有機可乘,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山鬼有此殺敵之心,成全他吧!”
李承訓不說話,四周一片肅靜,這是一種威嚴,做主帥當有的能力之一。
“好吧!望你多斬殺幾人,爲齊老六報仇。”李承訓終於開口,並點頭認可,這算是最好的結局。
他並不擔心山鬼會藉機叛敵以求活命,若真是如此,他也不會怪他,畢竟從中原到塞外,這麼多年,這些老兄弟受了太多的苦了。
“但是,”他話鋒一轉,“你若再有違反軍令之事,立斬無赦!”
“謝大將軍開恩!”山鬼偌大個漢子,低頭伏倒在地。
賈維率大軍長驅直入,急過蛇穀道,行軍途中,他聽得手下回報,他們突破蛇穀道用時半個時辰,傷一百零五人,死一百五十六人,而對方僅僅死亡一個人。
這個戰績,令賈維覺得汗顏,自己兵強馬壯,又有精心調教的殺狼四虎領軍,卻遭受如此重創,雖說終於拿下了蛇穀道,可終究是耗損太大。
過了蛇穀道,地勢平緩,適合兵力展開,賈維仍然小心翼翼的安排探馬搜山,這次與他預期的一樣,沒有大青山馬賊埋伏。
轉眼便到了大青山主寨山腳之下,上山的通路只有這一條,而且這路已明顯被人爲拓寬,幾乎可以十車並行,道路兩旁更有巨大的護欄以爲防護。
賈維仰頭看了一陣,見如此寬闊山路,距離山門如此近的距離,正適合發起衝鋒,唯一擔心的便是對方在高處放箭。
“報,”一名兵士跑得汗流滿面,來到賈維的身前,“大將軍,寬盾已經送到!”
“好!”賈維再無顧慮,原來他見對方的神箭手大顯神威,便讓後軍特別趕製了大量的木盾,來彌補軍中盾牌不足的情況。
他下令立即把盾牌分發給攻山的軍士,現在,萬事俱備,東風也不欠了。
他眼望着這條山路盡頭那個牌樓上“大青山大寨”的牌匾,憋悶了一路的怒氣正無從發泄,抽出腰中寶劍,吼道:“給我衝!”
衆官軍得令,立即小跑開拔,向那山頂跑去,步伐整齊劃一,節奏緊湊明快,這便是與突厥大軍歷年鏖戰的幽州精銳。
“轟隆隆,轟隆隆”
“什麼聲音?”,賈維耳聰目明,他此時已隨隊伍行進在半山腰,卻猛然驚醒過來,“快撤!”
不過爲時已晚,快要到達山頂的前軍士兵已然嚇傻了眼,只能驚恐得睜着眼睛等死。
從蛇穀道通往大青山主寨的這條山路是條盤山路,這路雖然寬闊,卻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此刻,伴隨着巨大的聲響,已有數塊大石轉過了山彎,露出了猙獰的面目,直奔當先的官兵而來。
若是隻有一塊大石,從山路當中而來,那還較容易躲開,可偏偏是數個較大的石塊,錯落有致的鋪滿整個山道,而且這些石頭還被人修磨過棱角,從山頂滾滾而落的這份勢能,簡直可以碾壓一切。
“啊呀,媽呀”
“快跑啊,別擋着我!”
“快跳啊!”
……
官軍們立刻亂成一堆,互相叫罵,推搡着,這些人無一例外的都被巨石碾壓成了肉餅,因爲部隊是魚貫而入的,後面都是人,前軍的人掉頭回跑,怎麼可能跑的出去?
但也有一些見機快的官兵,果斷的選擇跳崖,一部分墜入懸崖粉身碎骨,少部分機敏的人,雙手拉住道旁的護欄,把身體懸掛於外,竟然活了下來。
巨石轟隆隆地滾過賈維身旁,他的臉上火辣辣的疼,他看着死傷一地的官軍,心中憤怒,恐懼,恥辱,無奈,悲涼……種種情緒溢於言表,他不得不對自己開始產生懷疑:難道我的帶兵能力這真的與李無名相差如此之多?兩陣皆敗,卻連對方的影子也沒有看到,這仗,還打得下去嗎?
“咔嚓!”一聲,他一掌劈斷了山下一處護欄,把那欄杆震得粉碎,木屑紛飛,他不服氣,他不甘心。
其實賈維上山前便見到了山道上有些特別的護欄,這些護欄都是加大,加高,加粗的,甚至在盤山路轉彎的地方都是雙層欄杆。不過,他卻未做多想,只當是李承訓爲了方便人行走,凸顯氣派而特意命人如此做的。
現在看來,這分明是有意爲之,加固欄杆很明顯是防護石頭墜落山崖,而李承訓考慮了欄杆的承受力,選擇的石塊不大不小,又是先後分數塊交錯推落,這些石頭別看不是巨石,可從山頂滾落下來,那份動能絕對不是尋常兵士可以阻擋的。
“四虎,跟我去把寨子給我拿下!”賈維怒了,打算親自上陣,雖說是範了兵家大忌,但他卻自信大青山上沒有對手,區區落石,不足懼,憑他的輕功可以輕而易舉的躲避。
因爲他想不到其他辦法了,非是如此,對方一夫當關,守着滾石,那他豈不是永遠也過不去這道坎兒?
“喏!”金甲,銅臂,鐵鞋三虎齊聲應諾,各自把指揮權交付到手下手裡,而後整頓兵器鎧甲,站立在賈維兩側候命。
至於另一隻殺狼虎銀環,自從賈維攻山以來,便一直不見蹤影,也不知被賈維分派了什麼任務給他。
“走!”賈維也不多說,擡步向山路跑去,他的太虛步獨步天下,沒有幾步便把三人遠遠地甩在身後。
三虎依然奮力狂奔,他們都有護住之心,不想主帥孤身犯險,奈何功力差距太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四人在山道上疾奔,直到山寨大門口,居然沒有遇到一點兒阻力,看來對方是不打算計不用二回。
待三虎爬上山頭,來到大青山寨門之時,望見賈維正站在牌樓前,看着那塊大青山主寨的牌匾沉默不語,他們不敢打擾他,便悄悄立於他的身後。
賈維要被氣得吐血了,爲何每每失算於對方?他本想憑一己之力,拿下這條山路,一雪前恥,提振士氣,卻不想竟然撲了個空,連對方一點兒人影都沒看到。
他想起自己當年剛投到幽州之時,也是帶兵與突厥對陣過的,因爲戰功逐漸累積了功勳,而後得上司賞識累積升遷,直到佈局剿滅了暗影門使得他的功業到達頂點,被委任爲新任的幽州都督,那也是縱橫千軍萬馬視若等閒,何曾打過如此窩囊的仗?
他心中怒極,面上卻是異常冷靜,此時他已明白李承訓的策略,對方是有意收縮防守,逐步阻擊官軍,達到逐漸消耗官軍實力的目的,而儘量避免與官軍正面衝突以避免損傷。
“銅臂,你去山下帶隊伍上來,”賈維突然吩咐道。
“喏!”銅臂飛身下山,大都督肯開口說話,衆人心裡都是一鬆。
“大都督,寨門裡有塊木牌!”金甲眼尖,他早就發現寨門裡側,不顯眼的地方,有一塊木牌,卻是一直未敢出聲。
“別去!”賈維連忙制止,他也早就看到那木牌,只是不知李承訓既然想讓他們發現,卻爲何又要擺在暗處?難保不會有什麼詭計,再說這木牌上肯定不是什麼好話,倒也不急於一時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