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訓、小英子、德貴三人回到立正殿後園的住處,幾人鬧了一夜都是疲憊不堪,此時已過了早飯時間.
“德貴,去弄些吃的送到我房裡來!”李承訓吩咐道。
德貴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走得遠了,突然回頭呸的吐了一口,“這麼吩咐我,還得給囚犯弄吃的,看你們查不出公主下落,如何收場!”
他不知何時起開始恨上李承訓了,也許是跟着他沒有收拿好處的機會,又或是每日盯梢太過疲勞,總之,德貴恨不得快些換個差事。
李承訓見德貴走的遠了,纔在小英子耳邊低聲講了昨日萬國宴上的發現,以及他對此事的看法和安排。他擔心德貴回返,因此說的極其快速簡略。
“大哥,太好了,我都聽你的!”小英子正在犯愁如何在七日內找到盜日鼠,現在有了李承訓的錦囊妙計,竟激動得熱血上涌。
此時,德貴端着飯食進來,見二人聊得正歡,表面上裝得隨便,卻豎起兩隻耳朵凝神細聽,不過聽得卻是些兩人久別重逢後的噓寒問暖,雖然心中狐疑,卻也無可奈何。
“來,咱們快吃,然後去四方館走走!”李承訓雖是一夜未睡,卻是極其興奮。
“公子!這,已經一夜未睡了,咱們是不是先睡一下!有了精神再去尋找?”德貴口中滿帶着不耐和牴觸情緒。
李承訓並未正眼看他,只顧快速吃飯,口裡參雜着未盡的食物,含混道:“德公公累了就歇着吧,小公主走失是大事,我可不敢耽擱片刻!”
德貴被他這話噎住,一口氣未轉上來,冷哼了一聲,也不再言語,想吃兩口飯,卻是怎麼也吃不下去。
“走了!”李承訓一抹嘴,給小英子使了個眼神,起身便走。
小英子自然會意,“好叻!”輕擡手腳,緊隨其後。
德貴則是重重的把碗摔在桌上,卻也不得不起身相隨。
小英子與李承訓並肩而行,他原本是不肯的,因他始終當自己是李承訓的僕從,但見到這位主子眼中那抹不容置疑的威嚴,與誠信禮敬的坦誠,也只得趕上幾步,卻仍是拉後他半個身位。
所謂士爲知己者死,小英子總想自己是個太監,而李承訓還這般尊敬自己,肯爲自己捨命,又千方百計的救自己出天牢,這份情誼,這世上怕是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會給他。
德貴始終尾隨在二人身後,可他也沒閒着,心裡早把前面二人罵了數十遍,這才稍微解解氣。
就這樣,一行三人來到宮外的四方館門口。
四方館是隋煬帝時設置的,主要用來接待東西南北四方少數民族及外國使臣,有使者主管雙方往來及貿易等事,以通事舍人主管,屬中書省。唐承隋制,完全接受下來。
其他的官署都設置在皇城與宮城之間,唯獨四方館是設置在外郭城裡,靠近西市附近。館內的居住人員,主要是周邊民族和國家派遣至唐的各類使客,如朝貢使者、朝見使者、求請使者、和親使者、互市使者、答謝使者、弔祭使者和侍子、留學生和政治避難人員等。
“走!上去喝酒!”李承訓並未進入四方館,而是招呼着進了四方館對面的一個酒肆。
“喝酒?”小英子一愣,但他習慣了信任與服從,知道李承訓的精明,嘿嘿一笑,便跟了上去。
“什麼?剛吃了早飯,你喝酒?”德貴滿嘴抱怨,見二人沒了身影,狠狠的跺了一腳,無奈地跟了進去。
李承訓找到正對四方館的那面窗子底下坐了,要了一壺酒,二斤牛肉,纔想到自己分文皆無,“德貴,你帶銀兩了嗎?”
“雜家從來不帶錢!”德貴仰着頭,高傲地道。
小英子兩手一攤,向下甩了甩,不用問,剛從天牢出來的人,怎麼可能有錢?
“德貴,你回去宮裡,到皇帝那裡取一百兩銀子來。”李承訓笑着說道。
“什麼?你當皇宮是你們家呀,”德貴終於忍不住暴怒,“再說,憑什麼讓我去?”
李承訓苦笑道:“皇上吩咐你聽我使喚,你?有意見嗎?”
德貴爲之語塞,的確,皇帝是這樣交代他的,但皇上還說讓他監視李承訓,可這卻是隻能做,不能說的。
他終於忍受不了了,隨口說道“不去!”,但說完便後悔了。德貴膽子很小,很怕李承訓去惡人先告狀,現在可是皇上丟了公主正煩心的時候。
李承訓雖然在與德貴說話,眼睛卻一直瞟向四方館大門,正打算再說兩句把德貴擠兌走,卻突然看見安倍竟事和犬上不仁從門內走了出來。
“走,英子!”李承訓低喝一聲,起身就向外走去。
店小二見三人同步向外走去,連忙跑到門口攔住,“客官,您,您酒菜錢還未結呢。”
李承訓的目光依然在那兩個日本人身上,見他們已然轉過街角,心中惶急,一把推開小二,“找後面那個太監算賬!”
小二見他不好惹,忙退了一步,攔住德貴。
“咱們點的酒菜,又沒上來,雜家還沒吃,給你結什麼賬,閃開!”說着,德貴一揮手也要往外闖。
“這位公公,天子腳下,您可不能賴賬啊,這菜您沒吃,可料都下了。”小二依然不依不饒。
德貴急得滿臉通紅,卻是不敢太過張揚,只得好好敘說,他一個小太監可擔不起這坑民的罪名。整個貞觀一朝,一個貪官都未有,可以說是中國封建社會的奇蹟,他一個小太監豈敢吃飯不給錢?
李承訓顧不得德貴,已與小英子沒入人羣,拐過牆角,綴着那兩個日本人跟了過去。
這兩個日本人很明顯是出來採買物品的,幾乎是店鋪,他們便定會進去看看,什麼珠寶、瓷器、絲織品、茶葉等等都買了不少。
但李承訓卻是越看越覺得奇怪。雖說當時來中土的外國商人,多是販賣這些物品回國贏取暴利。可倭國則不然,他們主要是學習大唐文化,改革他們的政治、經濟體制。對於這些時興的奢侈品,他們也想要,卻是因爲他們國家太窮,根本沒錢去買,只能靠官方上大唐帝國給他們朝廷的打賞。因此,這兩個日本人哪來那麼多私錢?去買了這許多東西?會不會與公主失蹤有關?
正午已過,李承訓見那兩人轉進一家小酒肆,便對小英子道:“我進去探探,你藏在暗處,待會兒不用管我的去向,只給我盯住那個叫犬上布仁的。”
他記得遣唐使的領隊,似乎叫犬上三田耜,因此懷疑這個叫犬上布仁的或許是他的化名,至少是與他有些關係的。
“行,放心吧,大哥!”小英子在天牢憋得久了,這會兒得見天日不說,還能爲自己誓死報效的恩公做事,精神着呢。
李承訓用力地拍了怕他的肩膀,便邁步進入這家酒肆。
酒肆簡單、簡陋,如若把天香樓比作現在五星級大酒店,那這家酒肆,也就相當於小規模的路邊排擋,只有七八個座位,用餐的也盡是些底層民衆。
李承訓心中更加疑惑:有錢買名貴珠寶?卻無錢去好點兒地方吃飯嘛?他見犬上布仁和安倍竟事正坐在角落裡竊竊私語,便假裝找尋空座位,無意間走到與他們相鄰的位子坐下。
“客官,您要什麼?”小二哥連忙陪着笑臉過來。
“店裡,最貴的,最拿手的上四樣。”說完這話,李承訓心裡就後悔了,沒錢吶,他剛說了個“等”字,便看到小英子在酒肆門口向他擺手。
李承訓心中一喜:這小子來得正好,得讓他給我回去弄錢去,誰知他剛出的門口,小英子便嬉皮笑臉的遞上一包東西到李承訓的袖中,“大哥,想你進去得用錢。”
“哪來的?”李承訓頗感詫異、小英子尷尬地笑道:“借的,但你放心,借大戶的!”
李承訓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定是在路旁偷的,苦笑道“做大事不拘小節,但一定要盜亦有道。”
小英子聞言,自然連連應諾。
李承訓再次回到酒肆,這會兒囊中鼓盪,自然便是身板挺直,在經過那兩個日本人身旁之時,突然停住腳步,假裝詫異,“兩位,兩位可是犬上先生,和安倍先生?”
“您是?”安倍竟事面露疑惑,他感覺這人似曾相識,卻又記不起在哪裡見過。
“哎呀,您真是貴人多忘事,”李承訓一邊比劃,一邊說道:“昨日,咱們在皇宮……”
“啊,是李君?”安倍竟事終於想起來了,立刻起身深躬一禮。
犬上布仁也起身施禮,馬臉之上笑容可掬,“李君是皇帝紅人啊!”
他們並不知道李承訓的身份,只見他能參與皇宮盛宴,便認定他與皇帝關係匪淺,自然說話客氣,稍帶着巴結之意。
李承訓按照中國古禮抱了抱拳,“二位客氣了,既然這麼有緣分,不如今日在下做東,咱們一醉方休。”
“緣分?做東?”犬上布仁似乎對這些詞語似懂非懂,“哦,哦,一醉萬休!”
“犬上桑,李君的意思一起喝酒地,他請客!”安倍竟事在中國十幾年,可以說是個中國通。
“小二,並桌,加菜!”李承訓說着,便坐在這兩個倭人旁邊的座位上。他很享受這種在倭人面前趾高氣揚,不容置疑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