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思乘坐的牡丹花車一經駛入四象廣場,西南暗角的陰九幽九便立時發動起六道魂影術,他整個身子化爲一道陰影,在四象廣場的地面之上倏忽移動,看起來就像豔陽下的一朵烏雲在地上飄動。
陰九幽所化的這道暗影在地上飄動着移到了莫相思的牡丹馬車下,立刻發出一團白色霧氣,繼而迸射出道道碧色絲絛。
牡丹花車的御馬四蹄擡起,驚聲嘶叫。護衛在車後的一隊禁衛立時發現了前方的狀況,這隊禁衛不過百十人,但在帶隊千衛的指揮下並不慌亂,立刻分作兩組,一組衝向了花車,一組自後卡住了皇城朱雀門。
陰九幽在魂影體下用出的這招,卻像極了五元道法中的木柳矢。他正是以李道玄注入體內的靈力模擬出的木元道法。這種帶着溫暖氣息的絲絛條條射出,在地上如碧花盛開,又像是忽然自大地之下飛舞出了的道道柳枝。
禁衛們衝到花車之前的時候,陰九幽放出的柳枝已圍住了莫相思的牡丹車,然後猛然變作了木纏根,自下向上瘋狂生長起來,瘋長的柳枝絲絛將馬車包裹了起來。
最先趕到的禁衛手中的金戈已急速刺出,長戈刺中包裹馬車的絲絛,如擊破革,發出了沉悶的聲音。
隱藏在四象廣場西南角的黃鬍子也在這一刻揮手甩出一道白色聖火,霎時那一道聖火激射而出,在半空中凝結起來,成爲一個耀眼的光球,發射出耀眼的光芒。
陰九幽凝影成形,已在柳枝包裹下,悄悄撲進了牡丹車裡,車中的莫相思還未驚呼出聲,就被陰九幽一指點倒。
黃鬍子運轉着明亮的光球在半空盤旋,光球之上道道聖火就如夏日流火,又如天外飛星,一道道射向了不住攻來的金戈禁衛們。
守衛在朱雀門後的另外一組禁衛一邊攔住後方的晉王人等,一邊放出了三道報警鳴箭。那報警飛箭自出天外,發出三聲長短不一的尖銳鳴叫。皇城之北隨之也飛出一支鳴箭,鳴聲相合,那駐守在皇城的南衙禁衛們便開始動作起來。
此時看起來就像一個綠色大球的牡丹車瘋狂的顫抖起來。牡丹車中的陰九幽拉起了昏迷的莫相思,身影一化急速旋轉起來。這望仙閣精緻的牡丹花車便在碧綠草球中發出讓人牙酸的吱呀聲,瞬時被陰九幽旋轉的身影解體爲一地碎木。
陰九幽暗算時間已是非常緊迫,便抓着莫相思,身形驅動這碧色草球,衝出了空中猶自射出流火的光球照耀的範圍,一路衝向了西南角。
黃鬍子一手控制着空中火球,一手按在自己所坐的馬車之壁上。這西南角的假牡丹車外圍塗滿了一層白色光焰,就像正輛馬車都變作了明亮的鏡子,反射着周圍的光線。
正是藉着這火鏡術,西南角的假牡丹車一直隱藏在所有人的視線外。黃鬍子自車廂內看到了飛速滾來的碧色草球,知道是時候了,伸手一推對面的玉石雕像,身子自側面穿出了假牡丹車,整個人縮到了城牆西南的死角里。
朱雀門前的晉王人等以及數名修士已衝過了前方阻攔的禁衛,所有人眼中看到的都是如此詭異的場景。
他們都看到一個巨大的碧色草球正飛速的滾往皇城西南角,草球之上還有一個明亮的小光球。
陰九幽驅動草球衝到了西南角的假牡丹車前,然後揮手擊散了木纏根,草球飛散之中,天空的聖火之球也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趁着這個機會,陰九幽帶着莫相思與城牆死角的黃鬍子匯合。這位黃泉宗長老再次化作了陰影,裹着莫相思與黃鬍子,沿着城牆飛速逃去。
在四象廣場諸人眼中,他們所看到的卻是那光球照耀之下,草球衝向了西南,繼而牡丹車上的草葉如雪融化,再次露出了完好無損的牡丹車。
作爲今日主持大會之人,晉王帶着武媚娘第一時間趕到了安靜的牡丹車前,十名禁衛急忙護住了王爺。
牡丹車被金戈架住,在諸人的注視中,車體被解開,露出了車內一尊向天遙望的玉石美女,這玉石美女依稀便是莫相思的模樣,衣衫宛然,眉目如畫。
“壯哉!牡丹花仙得道啦!”人羣中有人高聲喊叫出來。伴隨着這喊聲,那觀禮的諸位名士與百官都是大大的喘了一口氣。這裡距離朱雀門很近,出了這麼一件大事,已有很多長安百姓衝過禁衛看到了這一幕。
混雜在其中的金風細雨樓之人便賣力的喊叫起來,無非是花仙得道之類的,在這等混亂的鼓動下,已很有幾個不知情的百姓跪拜了起來。
晉王不安的四處望着,不遠處已衝來了南衙禁衛們。武媚娘再次握住了他的手,低聲道:“王爺,不管是怎麼回事,先把這玉像運到長春殿中再說。”
晉王臉上露出驚慌之色,小聲說道:“待會兒各國使者就要進長春殿觀禮,今日本王主持大禮,按杜相的吩咐,還要宣佈冊相思姑娘爲和城公主事,這,這人都變成玉像了,那可如何是好。”
武媚娘握着他的手,目光如水,嘴角勾起了笑意:“王爺,事分輕重緩急,長春殿觀禮爲當前急事,冊和城公主事可緩行之。畢竟那和親之事,可是杜相的職責內,王爺只要不慌不亂,在賓客百官前立下尊態,便已足夠了。”
這年輕的女子說着望向了前方的朱雀門,眸中現出了與年齡不符的深沉之意:“王爺啊,路已經鋪好了,您只需向前走就成了。”
南衙禁衛此番出動依舊是快速穩健,但對已經看過皇城禁衛行動路線圖的陰九幽兩人來說,整個皇城四方通達,便如閒庭信步一般。黃鬍子帶着莫相思輕鬆的避開了所有禁衛,一路平安的穿過了皇城北門,進入大明宮中。
看着黃鬍子與莫相思潛入冷香殿,那陰九幽才放下心來,他緩緩化作陰影,向着西方移動,不久就看到了一羣隨着禮官緩緩進入宮中的各國使者。
陰九幽只悄悄看了一眼,便出了大明宮而去。這羣名義上的各國賀使,在這大陸最爲雄偉的宮殿之中卻是步步驚心。朱雀門前的亂局雖然讓大唐朝廷大失面子,但隨後趕來的南衙禁衛又讓這羣外使目眩神迷。
大食國遠來的賀使在人羣中走的最慢,剛纔他親眼目睹了聖火光球,作爲一名虔誠的摩尼教信徒,他最先注意的便是人羣中前方的波斯使。
阿拉伯王朝與波斯的大小戰爭進行的如火如荼,此番波斯使藉着花朝節來大唐的第一目的便是尋求這個帝國的支持。所以大食使者最爲注意的便是波斯使者的動向。
這位使者已看到了波斯使身邊一位行動緩慢的隨從,看起來不太尋常,他心中正想着,就看到那波斯使脫離了隊伍,跟身旁的禮官說了一聲,帶着隨從緩緩離去。
大食使者也離開了隊伍,他身上帶着一件摩尼教的秘寶,可以暫時隱藏身形,爲了探知波斯使的動向,他決心冒險一試。
大食使者跟着那波斯使東繞西繞,來到了大明宮一處幽暗的地方,他擡頭看到那殿上寫着蓬萊殿三個大字。
他知道蓬萊是中土修士口中的仙山,心中一動,這波斯使是來和長安的修士密會的麼。他心中這樣想着便要衝向殿中。
背後虛空之中忽然現出了一個身影,一道綠色的荊條纏住了他的身子,大食使者還未叫出聲來,就覺得全身一麻,軟倒在了地上。
自水鏡術走出的李道玄和魚朝恩都是詫異的看着這個高鼻深目的大食人。李道玄以靈力追蹤那青木傀的魔氣,一路有驚無險的趕到了這蓬萊殿,沒想到先看到的卻是一個鬼鬼祟祟的外域人。
魚朝恩低聲道:“公子,別管這麼多了,咱們得快點。”他說着手中凝聚出一道黑氣,就要出手毀去這大食人。
李道玄手指勾動,卸開了魚朝恩的暮光魔氣,甩動木荊棘將那大食人甩到了一處假山縫裡。魚朝恩微微皺眉,但沒有說什麼。
李道玄望着蓬萊殿,默默感受着殿中的魔氣,緩緩道:“果然是阮星逐,他竟連自身氣息都不隱藏,這大明宮中難道就沒有修士了麼?”
魚朝恩搖頭道:“公子錯了,他這魔氣得自九幽紫金鉢,說深一點,與公子體內的冥力有些淵源,所以公子感覺更爲敏銳。”
李道玄聽到他如此說,便收起了腳步,沉聲問道:“既然如此,咱們該如何潛入殿中?阮星逐在這裡一定是和那黛雲公主見面的,我想探聽一下。”
魚朝恩伸手按住了李道玄的肩膀,低聲道:“公子封閉丹海,不運靈力,朝恩可以帶你進去。”
李道玄便停止了丹海運轉,收起了雲雨脈。他只覺身子一輕,眼前景物流轉,下一刻已出現在一座木樑之上。
魚朝恩按住他的身子,他運轉這暮雨閣絕技“一念剎幻身”已大是吃力。李道玄默默俯身望着木樑之下。
他看到了一個全身冒着血紅之光的男子正默默站在殿中一角,一個波斯人手中拉着一個全身裹在斗篷裡的人站在男子身旁。
李道玄認出了血紅之人正是阮星逐,此時只見那波斯人單手放在胸前,俯身一禮後,默默的退了出去。只留下那裹着斗篷之人。
阮星逐緩緩走到那人面前,冷笑一聲扯開了斗篷,現出了一個面色蒼白的中年女子。李道玄微微側頭,看清了那女子容貌,心頭一跳,差點喊了出來。
那中年女子似乎中了某種禁制,只看她腹部微微隆起,面上一道刀疤斜伸在臉上,卻是那位大理寺卿,四言神目蕭狄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