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這一手夠狠!非常狠!
他要是告王孝傑裡通突厥的話,武則天肯定不會信,可他告王孝傑意欲恢復李唐江山,這可是戳到武則天的痛處了,這是她最爲忌諱之事。
武則天通往帝王寶座的道路是一條血路,殺人無數,把那些阻止她、有可能阻止她登上帝王寶座的人全部殺了。
其中,不乏極爲重要的文臣武將。
程務挺被殺一事,就是其中之一。
程務挺很得武則天賞識,很得武則天器重,派他鎮守北方。在程務挺鎮守北方那些年,將士用命,打得突厥血流成河,屍積如山,突厥不敢近邊。可以這樣說,若是程務挺還活着的話,很可能已經把突厥給滅了,不會留到現在。
程務挺被武則天殺害之後,突厥歡欣鼓舞,殺牛宰羊的慶賀。並且,突厥還給程務挺立廟祭祀。
由此可知,程務挺在對付突厥一事上取得的成就有多大。就是如此重將,武則天說殺便殺了。
她爲什麼要殺如此重將?
就在於程務挺捲入一起政治紛爭中。
徐敬業揚州起兵,公然反對武則天。武則天向裴炎問策,如何平息此事,裴炎就說天子已經長大,只要武則天還政,此事自平。
這讓武則天非常不高興,就把裴炎給滅了。
程務挺與裴炎的交情很好,就上書爲裴炎辯解,武則天怒了,就把程務挺這員抗擊突厥的重將也殺了。
不僅了殺了程務挺,還把程務挺的家人也給滅了。
程務挺並不反對武則天,他只是出於朋友之義,爲裴炎辯解了幾句,就招來殺身之禍,家破人亡。原因就在於“恢復李唐江山”這是武則天的禁忌,誰碰誰死。
武三思以此來告王孝傑的刁狀,這一手狠啊,狠得讓人無話可說。
只要和“恢復李唐江山”有關,哪怕是捕風捉影,武則天也會大開殺戒。儘管王孝傑是重將,衆人也是爲他暗捏一把冷汗。
“砰!”就在衆人擔心之際,只見武則天眉頭一挑,如同利劍似的,右手重重拍在短案上,發出一聲巨響。
這一聲響不得了,狄仁傑他們聽在耳裡,如同炸雷在耳際轟鳴似的,個個臉色大變,在心裡暗叫:“完了!完了!王孝傑完了!”
“這要如何營救王孝傑?”狄仁傑在心裡暗道。
王孝傑是碩果僅存的名將,若他出事了,這打突厥一事就成了泡影,誰來統兵?
“王孝傑絕不能出事。”張柬之在心裡道。
誰都明白王孝傑的重要性,他絕不能出事,這可是關係北方安危的大事。
“武三思,這狗東西……”武則天輕開金口,大罵起來。
“完了!完了!陛下如此大罵王孝傑……呃……不是罵王孝傑?”狄仁傑一開始還以爲武則天在罵王孝傑,聽着聽着這才發現武則天不是在罵王孝傑,而是在罵武三思,他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嘴裡發出一陣磨牙聲。
狄仁傑都如此反應,其他人更不用說了,個個先是一臉的沮喪,以爲王孝傑完了。然後就是一臉的不信,以爲自己聽錯了。
“……讓朕不省心!”武則天沉聲罵道,語氣嚴厲,氣恨恨的。
“……”狄仁夥他們總算了是相信自己沒有聽錯了,只是他們更加迷糊了。
明明是武三思狀告王孝傑,咋又成了武三思不讓武則天省心了呢?
“陛下,您是不是……”武承嗣一臉不信,小心翼翼的提醒,道:“是王孝傑大逆不道,裡通突厥……”
“閉嘴!”武則天眼睛一翻,眼中精光閃閃,衝武承嗣喝道。
“讓我閉嘴?”武承嗣驚宅莫銘。
武承嗣一個哆嗦,只是這是絕好的良機,應該把李旦扯進來,武承嗣強忍着心驚,道:“陛下,王孝傑圖謀不軌,大逆不道,必是有人與之勾連。”
眼睛瞄了眼李旦,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那就是李旦和王孝傑勾結。
“陛……”李旦臉色大變,額頭上冷汗都滲出來了。
這事兒要是坐實了,他就完了。
對這種犯忌的事兒,哪怕是親兒子,武則天也是照殺不誤,李賢就是最好的明證。李旦不能不懼。
“砰!”武則天抓起短案上的茶盅,朝武承嗣重重砸來,砸在武承嗣的額頭上,武承嗣的額頭起了一個青包。
茶水濺了武承嗣一頭一臉,衣襟溼了一大片,武承嗣兀自不覺,張大了嘴巴,瞪圓了眼睛,一臉的難以置信。
明明是他有理,武則天咋又砸他了呢?
不僅武承嗣一副不信的樣兒,就是狄仁傑他們,個個都是看見老母豬上樹的表情。
“武承嗣,你這狗東西,給朕聽着:王孝傑忠心耿耿,從未有謀逆之舉,若你膽敢中傷他,誣衊他,休怪朕六親不認!”武則天指着武承嗣,如同罵孫子似的大罵。
武則天的罵聲洪亮,人人聽得清清楚楚,卻是字字如雷,轟得狄仁傑他們暈頭轉向。
武三思狀告王孝傑,明明應該治王孝傑的罪纔是,武則天竟然衝武承嗣發火,這事兒也太出人意料了。
“陛下英明!”緊接着,衆人反應過來,長吁一口氣,他們白擔心了,武則天不會治王孝傑的罪。狄仁傑他們心悅誠服,齊聲頌揚。
武三思以“恢復李唐江山”爲由,狀告王孝傑,這是打在武則天的禁忌處,她竟然不理睬不說,還褒揚王孝傑,武則天之精明可想而知,她的確是當得起這份頌揚。
武承嗣搭拉着腦袋,垂頭喪氣,大氣也不敢出了。
他今天可是丟臉丟大了,被武則天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用茶盅砸了一個大青包。這事兒傳出去,他都沒臉見人了。
“一定是武三思這狗東西胡來,王孝傑不準,他這才上奏,告王孝傑的刁狀。”武則天狠狠瞪了一眼武承嗣,緩緩道:“此戰干係北方安危!干係天朝與大食的大戰!干係極大,絕不能出錯!”
聲調轉高,恨恨的道:“如此大戰,理應齊心協力,共破突厥,武三思這狗東西竟然挑起事端,誣告王孝傑,朕得狠狠治他!”
鬧事,不是不可以,那得分清時候。
要是在平時,武則天遇到這種事兒,很可能睜一隻眼閉一眼,甚至於可以縱容些。這已經得到驗證,武三思和武承嗣之所以如此囂張,就是因爲如此。他們鬧的時候,沒甚大事,武則天可以縱容他們,爲他們積累名望。
可現在進行生死大戰,關係極大,關係到未來數十上百年的安危,在這節骨眼上還要鬧事,那就是分不清好賴了。
武則天絕對不會縱容!
不僅不會縱容,還要治武三思!
“陛下……”狄仁傑他們激動難已,眼淚花花的。
武則天的精明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不需要狄仁傑他們爲王孝傑分辯,她就知道該如何處置了,要狄仁傑他們不激動都難。
以一介女流,成爲中國歷史上的唯一女皇,她能驅使羣雄,雄視天下,不是幸致,而是有她的過人之處!
“婉兒。”武則天道。
上官婉兒如同仙女般飄來,衝武則天見禮,道:“上官婉兒見過陛下。”
“擬旨,對武三思這狗東西進行申斥。”武則天沉聲道。
“申斥?”上官婉兒提醒一句:“陛下,要不要派人弄明白原委?萬一樑王有冤屈呢?”
“冤屈?”武則天冷笑一聲,眼中精光暴射,道:“在這生死大戰之際,就算他有天大的冤屈,也得給朕忍着!”
聲調並不高,卻是擲地有聲,上官婉兒不敢再說了,只得擬旨。
武則天的旨意,大多出自上官婉兒之手,擬旨對於上官婉兒來說,是駕輕就熟,提筆在手,微一凝思,一揮而就。
“陛下,請過目。”上官婉兒寫好,把聖旨遞給武則天。
武則天接過一瞧,搖頭道:“重寫。”
“重寫?”上官婉兒跟肚裡蛔蟲似的,很瞭解武則天的心意,她寫的聖旨就沒有重寫的事兒,她很是驚訝,道:“陛下,這道聖旨用詞精當,未有不足之處。”
“你的文章是寫得很好,只是語氣不夠嚴厲。”武則天道出原委,道:“如此大戰,決不容有失,爲了讓三思這狗東西長長記性,不再鬧事,就得語氣嚴厲。”
“那好吧。”上官婉兒微一思索,再度擬旨。寫好之後,遞給武則天過目。
“不夠!不夠!”武則天看過,搖搖頭,放到一邊,提筆在手,道:“還是朕來寫吧。”
上官婉兒忙給鋪好皇綾,武則天飽醮濃墨,一揮而就。
“……”上官婉兒看着聖旨,一臉的驚訝,小嘴張得老大,說不出話了。
“陛下,不行啊,觀古今,從未有如此奇葩的聖旨。”上官婉兒愣了愣,這才提醒道。
“奇葩?這詞用得好。”武則天點點頭,道:“在朕之前,不是沒有女皇麼?從朕開始,就有了女皇,這樣的奇葩聖旨,也就從朕開始吧。”
“陛下,你是如何寫的?”把兩人的神態看在眼裡,狄仁傑好奇了。
狄仁奇一生經歷過的大風大浪不知道有多少,要讓他好奇很難很難。可是,武則天用了“奇葩”二字,還說什麼從她開始,要狄仁傑不好奇也不成。
“你瞧瞧吧。”武則天點點頭。
狄仁傑忙走過去,把聖旨一瞧,眼珠子差點掉在地上了,失聲尖叫道:“還真是一道奇葩聖旨!真是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