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
就在張亮看着跪倒在地的義子，慌亂的想要答應之際，先前忙着指揮拋灑東西的大鬍子武將卻突然大步走來！
此刻的大鬍子，雖然臉上依舊是鼻青臉腫，卻是沒有任何滑稽的意思，反倒怒目圓睜，整個人就像是一隻暴怒的獅子般，一步步向着跪倒在地的張亮義子逼來！
“大將軍！休聽無恥小兒挑唆！”
終於，大鬍子在張亮義子的身邊停了下來，他先是用一種極其厭惡的眼神看了此人一眼，隨即對着張亮沉聲喝道：
“別忘了，我大唐自立國以來，打過大大小小無數次仗！這些仗，不管是勝是敗，從來都是主將衝鋒在前，斷然沒有大將先行逃離的例子！今日，若大將軍下令先逃，可想過以後？”
此言一出，還跪在地上的張亮義子，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他擡起頭，惡狠狠的看了眼大鬍子，正想繼續開口辯駁，卻突然聽到周圍其他人，也紛紛出聲附和：
“對！陳大哥說的對！”
“我們寧願跟兄弟一起戰死，也不願苟且偷生！”
“大將軍！不能獨自逃啊，今日若是獨自逃了，一切就徹底完了！”
突然聽到這麼多人同仇敵愾的說不能獨自逃生，張亮義子縱然臉色再黑，卻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他知道，自己若是再一意孤行，勸張亮先逃，那很可能會引起衆怒！說不得，會被這些大老粗活活打死，然後直接丟水裡餵魚。
所以，他只能不斷朝着張亮使眼色，希望張亮能一錘定音！讓這些混賬閉嘴，什麼事情，都等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說！
可是，張亮雖然不是老程，李靖那般殺伐果斷之人，但嚴格來說，他也絕對不是一個慫包！
在貞觀朝，能得到小李子的賞識，能爬到國公位置上的，就沒有一個慫的，哪怕那些閉目弔書袋的，也是一樣！
先前張亮的猶豫，仿徨，只是被戰局，被自己這位好大兒亂了方寸！
到如今，經過大鬍子的一番當頭棒喝，再看看那些身邊老人的苦苦勸諫，張亮也是突然反應過來！
是啊，在大唐，戰敗失利，可以說的過去，畢竟天底下，有幾個常勝將軍？
連自家皇帝陛下，當初不也在薛舉父子下，吃了一個慘痛的敗仗？
但是，戰敗歸戰敗，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重整旗鼓，再來打過就是！
可戰敗後，拋棄同袍，甚至用同袍當擋箭牌，掩護自己逃跑，那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張亮能想象得到：若是自己真那麼幹了，就算最後活下來，回到了長安，那自己這一輩子，也徹底完了！
沒有人，會信任一個背叛自己袍澤的混蛋！
也沒有人，會爲一個無恥的逃兵說話！
就算皇帝念及舊情，不對自己做出任何懲罰。
可從此之後，他張亮，甚至連他整個張家，也只能淪爲大唐武將的笑柄，直到自己死去，直到子孫後代！
“戰，就是死！逃…逃可能活，但以後自己，將會比死還難受……”
想到這，張亮突然間，跟想通了什麼一般，他的拳頭緊緊握起，隨後又緩緩放開，最後，整個人竟是哈哈大笑起來！
他這不是因爲太過緊張，導致精神失常而笑。
而是因爲，他突然間想起了自己的從前，想起了當初小李子還不是皇帝，自己還不是國公的時候！
說起來，張亮與程咬金，李靖，李績這些人不同，他纔算得上，是真正的草根出身！
早些年，因出身貧窮，張亮爲了一口吃的，無奈落草爲寇，去了瓦崗山，成了一員小小的山賊。
後來，他這個小小山賊因爲敢打敢拼，被翟讓賞識，提拔成了一個叛軍小頭目。
再後來，瓦崗山四分五裂，他隨着大流，歸順了大唐，又經過房玄齡引薦，這才最終到了小李子的手下。
還記得那時候的他，渾身上下都是膽！每每打起仗來，從來都是不要命的打法，一個人，就敢向着幾千，幾萬人的敵羣裡衝！所以被冠以張瘋子的稱號！
那時候的他，也同樣講義氣！
有次張亮被太子李建成捉去，高官厚祿，金錢美女沒有誘惑的了他！
殘酷毒打，百般折磨，也沒讓他鬆一點口！
可現在呢？
過多了富裕日子，習慣了嬌妻美妾的生活，他張亮，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再沒一點以前敢打敢拼的模樣了。
“怕？難道，我真的怕了？”
低下頭，看看自己這些年，因爲養尊處優，從而變得白白胖胖的雙手。
張亮突然笑的更加大聲，直到眼淚鼻涕嗆出，直到手下紛紛驚疑不定的開口詢問，他這才收斂笑容。
與此同時，他的眼神，也一點一點的變冷！
這一刻的張亮，跟剛剛優柔寡斷，瞻前顧後的張亮，判若兩人！
“將軍！”
大鬍子武將是第一個發現張亮變化的！
作爲跟隨張亮身邊多年的老人，這一刻，他突然感覺鼻頭一酸，七尺的漢子，被人摁在的地上暴打時沒哭，被揍成豬頭時，現在，他竟然是哭了！
因爲，他感覺到，以前的那個張亮回來了！那個敢打敢殺，敢拿命去拼的張瘋子，終於回來了！
“哭？哭什麼！老子還沒死，等老子死了再哭墳，也來得及！”
看着大鬍子副將紅紅的雙眼，張亮笑着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拍，隨後目光，就落在了越來越近的高句麗船上。
“孩兒們！都還站着幹什麼！敵人來了，不快拿上武器！等着人家過來砍你們呢？！他孃的，一個個都快養成豬了，還記得怎麼打仗？！”
“記得！記得！”
“這不能忘啊？！”
聽到張亮這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船上的其他人頓時也是熱淚盈眶！
似乎，隨着這一聲久違的“孩兒們”，曾經，那深埋在骨子裡的悍勇，終於再一次在他們的血管裡面流淌起來！
那個讓敵人聞風喪膽，讓敵人不戰而退的張瘋子部隊，在這一刻，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