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苾何力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軍營。
契苾何力也沒有做任何的隱瞞,畢竟他放走了一個薛延陀的說客,此事還是需要交待清楚的。
契苾何力向李績請罪。
李績感動的看着那血淋淋的耳朵根,長嘆道:“何力將軍忠孝雙全,李績慚愧,薛延陀賊子竟然使出這種下三濫之手段……可恨之極,可恨之極!”
杜荷想起一事,表情有些怪異,他記得歷史上也有這麼一出,當然本質有些差別,同樣是發生在契苾何力身上的。
記得好像是貞觀十六年,契苾何力爲人忠孝兩全,在這一年,奉命回家探母,順便視察本部落。部落中的一個首領受到了薛延陀的收買,截了契苾何力的母親與弟弟。
契苾何力安撫部衆,也讓薛延陀截了過去。消息傳到了大唐朝廷,衆人議論紛紛,有人乘機落井下石,覺得契苾何力是鐵勒人,跟薛延陀同族同宗,表示“人心各樂其土,契苾何力到了薛延陀,將如魚得水”。
李世民用人識人之能,當世無雙,沒有聽從這些人的意見,表現了充分的自信,對羣臣道:“契苾何力心如鐵石,一定不會叛我!”
事實也是如此。
契苾何力來到薛延陀可汗夷男的牙帳後,拒絕歸附,他箕踞而坐,拔出佩刀,大聲呼喊,“豈有大唐烈士,受辱蕃庭,天地日月,願知我心”。二話不說。割下左耳,表明自己效忠大唐的決心。
李世民聞訊之後,感動的都哭了,以天可汗之尊,爲了契苾何力向薛延陀低頭,派遣兵部侍郎崔敦禮持節到薛延陀,以下嫁大唐公主爲條件,換回契苾何力。
結果不用說了,李世民哪裡是言而有信的人物,他向薛延陀低頭,只爲了契苾何力這位忠心於自己的無雙義士,哪裡有心與薛延陀結親,賴皮賴掉了。最後更是派遣大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滅掉了薛延陀。
如今歷史已改,但隨着命運齒輪的推動,契苾何力還是割掉了自己的左耳。
“難道這契苾何力與自己的這個左耳有血海深仇不成?”杜荷有些惡意的想着,雖說對於契苾何力這種節操,他很是敬佩,但腦中依然忍不住的胡思亂想起來。不過更多的是再想,怎麼樣才能將契苾何力的母親救回來。
契苾何力不是那種言而無信之人,假若他的母親真的讓大度設所害,可以肯定,便是用十頭牛,那拉不回他求死之心。
杜荷現在最擔心的是那位使者回營之後,大度設一怒之下,殺了契苾何力的母親,這樣就算踏月留香是如何了得,也無力將一死人救活,心中不免暗歎:“如果契苾何力婉轉一些,便好了。猶豫一二,爭取一些時間。”
心念及此,一瞬間,杜荷覺得眼前閃過一道電光,雙手一合,生出了一個想法:“也許,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奠定勝局。”他見營帳中只有李績與契苾何力兩人,上前道:“大總管,你看我們是不是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施行詐降計,這樣即可以暫時保住何力的母親,也能夠利用此契機打破僵局。”
李績讓契苾何力的忠心所感染,並未往深處去想,此刻聽杜荷提醒,眼中也是一亮。
他們的戰略目的是拖住薛延陀的主力大軍,爲其他的幾路唐軍牽制住對他們最具威脅的侯君集。如今侯君集已經交出了軍權,他們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了。
但是領兵在外,哪能不求勝利。
達到了目的,下一步,自然要想着在不破壞戰略目的的情況之下取得勝利。
假若詐降計能成,取得勝利就離他們不遠了。
契苾何力也不是庸將,只是至親的母親被劫持,腦中失去了正常的思考能力,聽杜荷一提醒,幡然醒悟,道:“該死,我怎麼沒有想到這點……我已經回絕了大度設他們,在使用詐降計已經無法奏效。”他說着一臉的懊惱。
李世民對待契苾何力如國士,契苾何力自然對李世民奉爲唯一的君王。只要能夠爲大唐打勝仗,他並不在意自己是否受委屈。
“不然……”杜荷自信笑道:“一次拒絕並不代表什麼,只要隨意找個藉口就能敷衍過去。就說……昨夜身處軍營,四處都是唐兵唐卒,無法直言以對,只能以此來證明自己,割耳朵,不過是爲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做做樣子……我知道,這樣說是對何力將軍的一種侮辱。但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合理的解釋。我認爲就算昨夜何力將軍答應了薛延陀的來使,大度設也不會盲目的相信,關鍵還是在於如何取信與他……”
契苾何力並不在乎杜荷這麼說,點頭道:“如此……可行。”
李績沉默片刻,然而肅然的看着杜荷道:“我不反對,但杜將軍莫要忘了,何力將軍的母親還在大度設的手上。何力將軍拒絕歸降,何力將軍的母親也失去了利用的價值,大度設爲人,還算磊落,不是那種對婦孺下手的人物,下辣手的可能性不大。可一但何力將軍詐降成功,薛延陀慘敗,那何力將軍的母親就必死無疑了……”
契苾何力對於大唐赤膽忠心,爲了勝利逼死契苾何力的母親,逼死契苾何力,李績自問做不到如此鐵石心腸。最關鍵還是沒有到非常時期,不需要走這極端的路。就算他們不能取勝,但只要拖住侯君集就是勝利,沒有必要犧牲契苾何力的母親,犧牲契苾何力。
杜荷笑道:“末將不是冷血動物,不會爲了勝利也讓任何人付出沒有必要的犧牲。可我覺得老夫人在大度設手上,就是一大危險。就算現在大度設沒有殺人之心,並不意味着以後沒有。比方說何力將軍在戰場上壞了他們的好事,又或者說何力將軍斬了對方的將軍首領,這一切一切事情的發生,都可能成爲薛延陀殺老夫人的理由動機。與其將老夫人生還的希望寄託在大度設的心慈手軟上,不如想法子營救。讓何力將軍詐降是第一步,第二步則是營救老夫人,第三步,纔是取勝。”
契苾何力激動的當場跪了下來:“副總管要是能就回我母親,契苾何力下輩子甘願鞍前馬後,爲副總管賣命。”
杜荷趕忙將契苾何力扶起。
李績沉聲道:“營救老夫人的事情有幾成把握?”
杜荷答道:“我有一羣武藝高強的江湖朋友,他們身懷絕技,最擅長這種營救的任務。在薛延陀軍營裡不足一成,但只要想辦法將老夫人帶離軍營,押送至薛延陀汗庭,那成功的機率即可達到七成。”
李績並沒有細究什麼江湖朋友,展顏笑道:“這容易,何力將軍的母親至少也有六七十的高齡了,這類人體質弱,受不了軍營的惡環境。只要何力將軍表示出歸降之意,他們便不可能坐視老夫人受到危險,送與後方修養軟禁,完全能夠在意料之中。”
杜荷嚴肅道:“雖然不敢保證,百分百成功,但我一定盡力而爲……”
契苾何力也明白事理,感激的點了點頭。
李績一拍手掌,道:“這樣一來,老夫人那裡可以暫且放下,接下來就是要看一看用什麼樣的誘餌,才能讓大度設相信……”
薛延陀軍營。
大度設得到了契苾何力的迴應,氣得直跳腳,怒罵契苾何力是族中的叛徒,敗類。
攣鞮六渾也暗自生怒,勸說大度設殺了契苾何力的母親。
大度設想了想,還是沒能下得了手。作爲以草原英雄自居的人物,對於老弱婦孺,大度設還是有着一定憐憫心的。
還沒有過兩個時辰,大度設意外得到了契苾何力使者求見的消息。
大度設態度不善的接待了來使。
契苾何力使者也是杜荷安排的,是踏月小隊中的一員,地位僅次於皇甫皓華的存在,叫做苗旭。
面對大度設,苗旭沒有露出任何多餘的表情,只是希望能見一見老夫人,並且表示,只有見了老夫人才能繼續談下去,不然什麼也不用說。
大度設隱約有些明白苗旭的意圖,讓人帶着苗旭去見契苾何力的母親。
苗旭只是照上一面後,二話不說調頭就走了。
倒不是老夫人受到了什麼不公正的待遇,而是長途跋涉,加上環境惡劣,兼之身爲人質,心情沉重,幾樣事情一壓,老夫人已經病倒了。
大度設讓人將苗旭擒下,怒喝道:“好個蠻子,真當我軍營是你家的攆帳,隨意進出?”
苗旭冷哼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你們如此對待老夫人,我們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大度設聽出了言外之意,驚喜萬分,笑道:“誤會,並非是我們虧待了老夫人,實因老夫人年事高,軍營氣候惡劣所致。等會我便送他回薛延陀汗庭,讓奴隸好生伺候,讓大夫全天候的爲老夫人待命。”
苗旭聽到這裡,表情也跟着緩和了,淡淡的說明了來意。
“大人說了,他是不會加入薛延陀的,但爲了老夫人,他願意以重要情報,換取老夫人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