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臨朔宮內殿燈火輝煌。
楊侗和楊恭仁、楊師道、房玄齡、魏徵、孔穎達、李靖、秦瓊、羅士信……等文武細細謀劃。
“殿下,接下來這天下會很亂,”左僕射楊恭仁道:“諸侯割據首重人口,有人才有兵源,有人才能產糧養軍……如今河東道、河南道兵鋒四起,理應加大引起力度,尤其在河東道飽受劉武周和突厥荼毒,吸納人口也比較容易!”
楊侗笑道:“薛萬述將軍到了上谷後,做到接納河東災民的準備,雖然不會有太多人,但多少是個數。同時,建議薛萬淑將軍明天立刻南下,到武安後,派大量細作入上黨,全力渲染劉武周和突厥的進兵速度及兇悍,並將冀州說成亂世中的淨士!原則上還是把一個個宗族打散,十戶置一村。”
“喏!”薛萬述和薛萬淑高聲應命。
楊恭仁又說道:“自古征戰天下首在人口,其次就是錢糧!如今我冀州人口不是問題,然錢糧所需極爲巨大,若不戰則不懼,可一旦戰爭擴大、或是天災降臨,則威脅極大!殿下當在冀州境內繼續執行‘以工代賑’、興修水利、加固河堤、拓寬道路!同時,將剩餘官田租給勞力充足的家庭耕種,以取軍隊供養和稅糧,努力實現自給自足!”
“臣有發展民生八法,請殿下過目!”楊恭仁拿出一本奏疏,遞給了楊侗。
楊侗連忙接過,仔細翻開看了起來,許久後,滿臉讚賞道:“左僕射,大才也!”
他沒有說任何假話,房玄齡、楊師道、魏徵的確是輔國之士,但房玄齡擅長的是圖謀天下,長於大局觀;楊師道長於民政,魏徵則是精通律法,主刑部、御部
三人對於治國富民卻有些不足,而富民強兵才恰好是征戰天下的根基,若沒有這一點是走不到最後的。
謀略天下、征戰四方、監督百官的謀士固然可貴,但能富國強民、整頓內政的文臣更是一國之柱石。
楊侗忽然見到工部侍郎姜行本欲言又止,笑着鼓勵道:“姜大人,有話但說無妨。”
楊恭仁心知出身工匠的姜行本有點自卑,也在一旁鼓勵道:“大家的初衷都是爲了殿下大業,只要覺得是利國利民的,都可以暢所欲言,哪怕說錯也沒關係。”
“謝殿下、謝僕射……”姜行本見衆人都以鼓勵的目光看着自己,深吸一口氣道:“臣曾經翻閱過許多古籍資料,發覺犁的出現和每次改進都讓產能提高一截,而且在同等良田之中,有肥無肥產出的糧食也是不同!由此可見,田地的潛力並沒有發揮到極致,因此,臣以爲可以鼓勵能工巧匠,在農具、肥料、糧種方面下文章。”
“殿下,臣贊同姜大人之看法,若是能夠改進農具、肥料、糧種,別說產能翻倍,哪怕提高一成、半成,那也了不起的成就!”魏徵率先支持。
楊侗一拍腦門道:“姜大人倒是讓我想到一種可以替代翻車的灌溉工具!”
說着,他提起筆來,畫出了一架水車,對湊過來的姜行本道:“此物名叫水車,它的用途和翻車一樣,都是低水高用,但不同的是翻車需要人工去踩,而水車圓如車輪,它藉助水流的強大沖力,可以自動將水抽取上來,進行灌溉,但若有缺水之地,可以用此物進行農田灌溉,如此一來,可以耕作的範圍會更大,同時節省了寶貴人力。”
“還有犁……”楊侗接着將曲轅犁細細畫了出來!
深爲水車震撼的姜行本再看曲轅犁時,沉下心來仔細看圖紙,琢磨着每一個分散開的構件用處是什麼。
最後,一臉激動道:“曲轅……可以將犁的重心穩固在曲轅的弧頂,任憑耕牛如何行進,重心都不會偏移,以前使用的直轅需要兩頭牛纔可以同時前行……而犁轅由直變曲,只需一頭牛便可拉着犁杖耕地,殿下這一設計,簡直巧奪天工!”
姜行本是個中行家,一眼就看出了曲轅犁的巨大意義!
最簡單的一點,是將兩頭耕牛變成一頭。
這意味着同等時間、同等耕牛數量的前提下,耕地速度翻倍!
而且曲轅犁使犁架變小變輕,在只有一牛頭的前提下,還便於調頭和轉彎,操作靈活,連角角都可以犁到,而且比直轅犁深耕一倍左右。
這樣一來,糧食產量最少增加一成!
最嚴重的是,如果冀州全部使用這種曲轅犁呢?
我的天……
姜行本託着圖紙的手不停的顫抖,只覺手中這張圖紙重如泰山。
衆人見到姜行本激動得身子發抖,不由都吃了一驚。
“噗通!”
姜行本跪在地上,顫聲道:“懇請殿下將這曲轅犁交手於微臣製作,三天,不,兩天,只要兩天時間,必定做出曲轅犁。”
楊侗無語道:“本來就是讓你做啊,你不做誰做?”
“多謝殿下!”姜行本大喜。
他清楚此物所代表的意義,一旦確如自己猜想那般便捷,立馬就會取代直轅犁傳於天下,而第一個做出此物的自己,豈不是也能和設計它的秦王殿下青史留名?
“殿下,微臣想現在就……”
只要想到某本史書上記載着自己是第一把曲轅犁的製作者,姜行本歡喜得都快瘋了。
楊侗笑道:“去吧!順便把水車也製作出來,然後一同測試。”
“喏!”姜行本興沖沖的走了。
衆人望着一陣風似的姜行本,面面相覷。
“殿下,那水車和曲轅犁真有如此神效?”
“水車不用人力,即可日夜抽水;曲轅犁節省一頭牛,一人即可輕便操作,並把土地深挖一倍左右!你說神效不神效?”楊侗笑着反問發問的楊恭仁。
楊恭仁雙眼發直道:“有此兩物,節省大量的人力畜力,還能令畝產會提高一兩成?”
楊侗篤定道:“百姓節省一半人力畜力後,可以租一倍官田,產一倍糧食,官府多一倍糧稅…至於產量能不能提高一兩成我不知道,但有所提高是一定的…”
衆人又驚又喜!
被楊侗描述的藍圖所陶醉。
“一個小小的改進,即可令朝廷和百姓多出一倍收入,一個能工巧匠若是創造一件劃時代的農具,受惠的將是千秋萬代,所以,大家以後千萬不要小看和輕視工匠的價值!”
此時便是孔穎達,此時也是服服貼貼的,並沒說什麼奇技淫巧之類的話。
“僕射說了人口、糧食,接下來是不是該是錢了?”楊侗笑問。
“確實如此!”楊恭仁點頭道:“這大半年來,冀州幾乎沒有絲毫進項!但每天安置災民、以工代賑的錢糧卻如流水一般的用了出去……再這樣下去,會出大問題的。”
楊廣在黎陽倉、涿郡倉、北平倉、遼西懷遠鎮、遼東通定鎮、臨朔宮倉城、臨渝宮倉城儲藏着如山如海的錢糧武備。楊侗北上之前,又把河南道的洛口倉、回洛倉搬得一乾二淨。所以,冀州在毫無收入的情況下,也能輕輕鬆鬆的安置了幾百萬災民、養幾十萬大軍,更恐怖的是這些物資還絲毫不見少。
初步統計後,大家大致認爲:如果把這些儲備錢糧全部弄出來,養全國的五千六百多萬百姓,都可以養上好幾年。但楊恭仁、楊師道、房玄齡、魏徵、孔穎達、姜行本一致認爲那物資不能動。
他們一致認爲再苦再窮也要自己撐過去,別老是想着不勞而獲,就當着沒有那些物資。
這明明如山如海的錢糧,卻不能拿來用,楊侗也挺鬱悶的。不過他也知道大家是對的。在創業之初若是權力核心圈子沒有過苦日子的決心,別說成就大業了,恐怕離死也不遠了!
此時一聽楊恭仁舊話重提,楊侗笑道:“我們從叛軍手中繳獲得黃金白銀、奇珍異寶無數,全部加起來也是一個天文數字!這是我們在這大半年來的收穫,我認爲可以動用!大家以爲呢?”
楊恭仁爽快道:“這是我們之所得,完全沒問題。”
楊侗道:“把黃金白銀、珠寶拿出來,以1兩黃金=10兩白銀=100吊錢的比例,將涿郡倉、黎陽倉、北平倉、臨朔宮倉城、臨渝宮倉城的錢兌換出來用。那些錢在庫房裡堆着繩子都爛掉了,一些銅錢甚至都生起了銅綠!再不用就用不了了!”
“最關鍵的是銅錢越來越不值錢,我擔心用不了多久,銅錢會變成一堆廢物,因此,在銅錢這方面,絕不能墨守陳規,哪怕欠着也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花完。等我們有所收穫,再一一補充也不遲,甚至可以用買到的糧食、布帛、鐵錠等實物償還……這天下大亂的,只有實實在在的東西纔是無價之物。”
隋朝流通貨幣是開皇五銖錢,一吊百錢,文帝在世時,對貨幣發行認真謹慎,嚴格控制五銖錢的標準,朝廷信用大立。由於開皇五銖數量少,所以幣值很高,一般人家幾吊錢就能過一個月。
但是楊廣繼位後,濫發劣質的新錢,從價值上看,新錢遠不如“開皇五銖”,楊廣卻要求與“開皇五銖”價值同等,另外由於治理不嚴重,各地私鑄風氣越演越烈,錢的質量越來越差,老百姓對朝廷的信心動搖,物價瘋狂上漲。
隋五銖的信用體系已經走到了崩潰的邊緣,遲早被新錢取代,趁它們還有一點剩餘價值的時候花出去!
對楊侗這一決定,衆人都沒反對。
大家雖然對金融不精通,但也知道錢越來越不值錢了,先一步換成實物,非常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