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惟亮講出原委後,江逐流並沒有顯露出一副恍然大此的神態。相反,江逐流卻沉吟起來。
山遇惟亮奇怪道:“江先生爲何久久不語,莫非還有什麼疑問嗎?”
江逐流露出一個十分抱歉的表情,對山遇惟亮道:“山遇將軍,的確如此。此事過於重大,雖然將軍所說事情都合情合理,但是江舟卻不會因爲將軍這一番合情合理的話就相信將軍。”
山遇惟亮沒有因爲江逐流不相信他而生氣,相反,他卻笑了起來。他這次約見江逐流果然沒錯。江逐流雖然官職微小,年紀尚輕,可是論起心智來,連山遇惟亮這種就在官場廝混的權謀高手也不得不佩服。
山遇惟亮兄弟是西平王麾下手握重兵的將領,他們一旦投向宋朝,身爲牽線人的江逐流可算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勞。可是江逐流面對不世奇功的誘惑沒有歡天喜地,相反態度卻非常謹慎,這等鎮定功夫即使是在權力場摸打滾爬幾十年的官場老手也不見得能具有。所以,山遇惟亮非常高興,此事幹系重大,他選擇的合作伙伴越是小心謹慎,那麼事情成功的把握纔會越大。
“江先生,惟亮要如何做,才能讓先生相信惟亮一片赤誠之心?”山遇惟亮正色問道。
對於山遇惟亮這一問江逐流早有準備,作爲穿越到宋朝的現代人,江逐流有自己判斷真僞的標準。那就是“聽其言,觀其行。”一個人嘴上說地再漂亮,也只能是聽聽而已,最重要的是要看實際行動。現在,山遇惟亮不是口口聲聲表白自己心向大宋嗎?那麼拿出一點實際行動來看看。
江逐流笑了一笑,回答道:“山遇將軍,此等事情口說無憑……”
山遇惟亮手拍桌案,長笑道:“此事有何難?惟亮這就寫一封效忠書請先生轉交與皇上。”
江逐流微微搖頭。心道我怎麼會和你們古人一樣迂腐。以爲寫篇效忠書就可以了?效忠書是什麼?薄薄的一張紙而已。抵得了什麼?雖然說手握這張紙可以要挾山遇惟亮,他若有不臣之心,就把這效忠書信交給西平王李德明或者王子李元昊,可是,萬一這是山遇惟亮和李德明或者李元昊合演的一處戲呢?那這效忠書信讓李德明或者李元昊得到後不就是徒增一場笑料嗎?不行,我得讓你來點實際有用的東西來!
“山遇將軍,這效忠書還是不要爲好。”江逐流一副爲對方考慮的模樣。“將軍請想,如此機密之事若是用書信寫出來,萬一不慎落在外人手中,豈不是對將軍大大的不利?”
山遇惟亮方纔只想到如何讓江逐流,讓大宋皇帝相信於他,激動之下忽略了安全問題。此時聽江逐流說來果然很有道理。
“多謝先生爲惟亮着想。”他連忙拱手道。頓了一頓,山遇惟亮又說道:“只是如此一來,如何惟亮究竟該如何取信於朝廷?”
江逐流早有打算。他微微一笑。道:“這事說起來也不難,山遇將軍兄弟統領左右廂軍,西平王轄下諸州俱都歸將軍兄弟駐防。目下朝廷缺少馬匹。令兄李德明又嚴令控制馬匹出境,若是將軍此時能偷偷送一批戰馬給朝廷,朝廷自然會相信山遇將軍兄弟的一片赤膽忠心。”
馬匹是西平王李德明嚴加控制地戰略物資,也是大宋最缺乏最急需地戰略物資。假如山遇惟亮能偷送一批戰馬到大宋境內,那麼自然可以證明他所說地是實話。假如山遇惟亮對此推三阻四,那麼山遇惟亮話的真僞就還需要仔細斟酌一番了。
山遇惟亮聽了江逐流的話沒有馬上回答,他站起來來回踱步,心中不停地盤算:這江逐流年紀不大,提的要求卻是老辣的很。不錯,比起效忠書信來,贈送戰馬更能證明自己的忠誠。可是,若說是效忠書信不安全,那麼贈送一批戰馬就安全了嗎?比起能體積微小可以隨身藏掖的書信,一大批戰馬豈不是更顯眼?
山遇惟亮苦笑起來,江逐流地話聽起來冠冕堂皇,似乎處處爲自己着想,可是實際上呢,還是想爲宋人爭奪更大的實利。贈送一批戰馬不但能證明自己的效忠之心,更重要的是朝廷得到了巨大的實惠。只是如此一來,山遇惟亮要做的事情不但難度大大的增加,而且危險性也大大的提高了。
党項地面上地十二司廂軍都歸自己兄弟統領,但是兄大侄李元昊也少不得安插親信進來以監視他們兄弟。現在地問題是,他們兄弟該如何在這些人的監視之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戰馬偷運到大宋境內。
江逐流悠閒自得地喝着“醬油水”,望着山遇惟亮來回踱步的身影滿臉微笑。他知道他提出這個要求比較難。可是若是山遇惟亮兄弟連偷運一批戰馬到大宋境內都做不到地話,那麼他們兄弟的實力也非常有限。對於山遇惟亮兄弟提出的將來讓大宋出兵支援他們的要求就需要重新評估了。
驀地,山遇惟亮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來,對江逐流說道:“先生,兩個月之內,惟亮當想辦法偷運兩百匹上好的戰馬過去,先生以爲如何?”
江逐流心中狂喜,兩百匹戰馬?山遇惟亮這份大禮還不是一般的厚呢!要知道當初李德明的曾祖向宋太祖趙匡胤表忠心的時候也不過只送上三百匹戰馬。就是李德明,剛繼承其父李繼遷之位時,爲了討好宋朝,也不過才送上一百二十匹戰馬。現在山遇惟亮一出手就是兩百匹戰馬,不可謂不闊綽。
江逐流肅容道:“山遇將軍若真是能奉送上兩百匹戰馬,江舟在這裡向將軍保證,將來將軍一旦舉事,朝廷必然派大軍過來支援將軍。”
其實江逐流這話有很大水分,換一句話說,叫做吹牛不打草稿。他不過是個正六品的小官,這宣德郎還是散官,沒有什麼實權,又如何能替朝廷做主?山遇惟亮兄弟一旦和李德明父子衝突起來可不是小事,即使放在朝堂上也不可能立刻商議出一個結果,江逐流卻敢拍胸脯應承下來。這是爲什麼?因爲二百匹戰馬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江逐流心道我先把戰馬騙到手再說,至於將來你山遇惟亮和李德明、李元昊父子衝突起來,我儘量想辦法讓朝廷你,至於結果如何,俺可不敢保證。
江逐流在前面表現非常老成謹慎,以至於山遇惟亮從心底就相信江逐流不是妄言之人,所以說,第一印象害死人啊。山遇惟亮見江逐流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心中自然認爲江逐流有十足的把握。不過,出於一個混跡官場數十載的老油子,山遇惟亮還是本能地提出了一個問題:
“江先生,如此重大的事情,你不請示朝廷就能做得了主麼?”
江逐流哈哈大笑起來,“山遇將軍,你且想想。我大宋那麼多能人異士、高官顯爵可以擔任賀壽使者出使興州,朝廷卻沒有選他們,偏偏選我一個官職低微的宣德郎來呢?”
山遇惟亮遲疑道:“江先生的意思是……”
江逐流果斷地說道:“不錯!山遇將軍估計的很對!江舟的確是奉有朝廷的密旨而來。至於江舟的來歷,山遇將軍既然與阿布杜大師相熟,自然也曾聽他講起過。江舟乃我大宋皇上當場御封的天子門生。在我大宋朝內,沒有經過集英殿御試而被皇上御封爲天子門生的除了我江舟再無其他人,算起來,江舟也是皇上的近臣。此次出使興州,皇上和太后親自召見江舟,令江舟在興州可以便宜行事,所以江舟纔敢在山遇將軍面前誇下海口。”
說道這裡,江逐流又神秘地笑了一笑,語氣轉緩道:“況且,哪朝哪代的皇帝不喜歡開疆拓土啊?西平王李德明名義上是大宋的臣子,實際上卻相當於獨立的諸侯。大宋朝的政令從來沒有真正進入過西平王的轄地,即使區區幾匹戰馬,西平王也可以隨時用來要挾朝廷。如果朝廷山遇將軍兄弟,那麼山遇將軍兄弟將來爲党項之主後,必然不會如令兄李德明一樣讓興州獨立於大宋政令之外。這樣一來,等於興、夏諸州重新歸於大宋朝廷治下。此等情形實不下於開疆拓土,試問我大宋皇帝如何會拒絕山遇將軍兄弟呢?所以,即使江舟沒有天子門生的身份,沒有奉朝廷密旨,也是完全可以替朝廷答應山遇將軍的。”
這一番話說下來,山遇惟亮心中僅有一點疑惑也被打消了。江逐流說的不錯,如果宋朝皇帝在這個時候還不選擇他們兄弟,那麼就是典型的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