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吐蕃,早已不復唐時那般強盛。
這個曾經與盛唐抗衡了二百餘年的高原國度,最終還是不可避免的走向四分五裂,且再無統一的可能。
吐蕃滅亡的原因有很多,但究其緣由,還是因爲氣候轉冷,小冰河時期降臨。
當溫度在隋唐之時回暖,受益的不單單是中原大地,還有常年被冰雪覆蓋的青藏高原。
冰雪消融,大片大片的凍土變成豐茂的草地,牛羊數量急劇提升,青稞也能大規模的種植。
正因如此,吐蕃纔有資本建立一個強大的王朝。
唐初時吐蕃能時常下高原劫掠,由此可見,當初冰雪消融後,道路好走了不少。
時至今日,青藏高原絕大多數地區,再度被冰雪覆蓋,漫長且寒冷的冬季佔了一年中一大半的時間,而吐蕃再次分裂成一個個部族,互相征伐劫掠,爭奪殘存的牧場,陷入永無止境的混亂。
與此同時,在隴右河湟,崛起了一股新的勢力,唃廝囉政權。
唃廝囉政權持續了不足百年,便因王位爭奪,而分崩離析。
趁着這個機會,王安石與神宗商議後,出兵拿下了熙、河、洮、岷、疊、宕六州,隨後又收復蘭州。
說來也諷刺,趙佶在位時,竟是趙宋版圖疆土最大的時候。
先是靠着兄長與父親的餘蔭,以河湟爲跳板,一舉覆滅隴右殘存的勢力,建立隴右都護府,對西夏形成包夾之勢。
這其中劉仲武出了極大的力,憑着過人的膽識與人格魅力,招降了一衆吐蕃部族。
接着又贖買回了山前七州,即南京道。
但不管是南京道還是隴右都護府,都似水中花,鏡中月。
隨着金人南下,趙宋自顧不暇,黃頭回鶻以及一衆青塘大小部族紛紛叛亂獨立。
耗費了神宗、哲宗兩代人,以及一衆文臣武將的努力,所開闢的隴右都護府,就這麼沒了。
如今,韓楨想拿回隴右都護府,其實並不難,但他卻並未這麼做。
趙宋西北開邊,是爲了一步步蠶食西夏。
韓楨的戰略方針,與趙宋截然不同,先滅西夏,再取隴右。
憑藉滅西夏之威,隴右收復將不費吹灰之力,天兵一至,大小部族必定聞風而降。
兩種戰略,各有優劣,說不上誰比誰好,只是不同國情下,採取的不同方法而已。
趙宋當年拿下橫山山脈之後,將戰線推到西夏家門口,興慶府徹底暴露在趙宋兵鋒之下。
當時,趙宋也打算畢其功於一役,命劉法率三十萬大軍,一戰定乾坤。
結果沒打過,主帥劉法在撤退時,還失足摔落懸崖死了。
這就很尷尬了。
無奈之下,這才轉變戰略,先取隴右,三面包夾,一步步蠶食西夏。
韓楨則不用這般麻煩,他只需要等上一兩年,等火藥火器製造,等糧草輜重湊齊,便可發動一場滅國之戰。
此外,金人被他一番戰略佈置,困在北地動彈不得。
南面是精兵駐守的燕雲十六州,西面是佔據臨潢府的耶律大石與耶律餘睹,如今金人被堵在東北,自顧不暇,根本無法干預齊國攻打西夏。
吳敏手中捧着朝貢名單,提議道:“陛下,金國使節團安排在首位接見,如何?”
上百個使節團,韓楨自然不可能每一個都單獨會面。
所以就需要排序,哪些需要單獨接見,接見時間幾何等等,都需提前定下。
如隴右、吐蕃這些大小部族,沒資格讓韓楨單獨接見,因此被安排在一起。
韓楨略微思索片刻,吩咐道:“金國使節往後推一推,先接見高麗使節。”
吳敏想了想,點頭道:“高麗一直樂慕華風,對我中原謙卑恭敬,年年朝賀,歲歲納貢,鮮有斷過,說是最忠誠的藩國也不爲過,放在首位,理當如此。”
韓楨繼續說道:“東、西喀喇汗國亦是如此,且朕有兩名嬪妃來自西域,可放在第二位接見。”
喀喇汗國雖是西域番邦,距此萬里之遙,但一直朝貢不斷,幾乎每隔三五年,都會派遣使節前來朝賀。
其實,趙宋的地理位置很尷尬,北邊廣袤的大草原被遼國盤踞,西北又有西夏橫在中間,堵死了西域的路徑,西南有大理、安南,也就是說趙宋只能在中原這一畝三分地頑兒,影響力自然有限。
按理說,喀喇汗國就算要朝貢,那也是給距離自己最近,且疆域最大,實力最強的遼國朝貢纔是,沒必要費盡千辛萬苦,不遠萬里之遙,來中原給趙宋朝貢。
之所以如此,皆源於一場誤會。
貞觀年間,李二鳳憑着無上武力,打服了草原十八部以及西域諸國,特意上尊號,天可汗。
而喀喇汗國的前身,乃是于闐國。
于闐國王尉遲勝曾去中原朝覲,當時的皇帝唐玄宗以宗室女子嫁之,並封其爲右威衛將軍。從此以後,于闐國王常稱呼中原皇帝爲“阿舅大官家”。
後來喀喇汗國吞併了于闐,對中原認知,也完全繼承自於闐。
他們認爲,中原還是那個無比強盛,滅國無數的巨唐,皇帝依舊是那個英明神武的天下共主,天可汗。
於是,喀喇汗國王驚懼之下,趕忙派遣使節前往中原朝貢,生怕自己吞併于闐之事暴露,因而惹得天可汗震怒,派遣天兵前來討伐。
而使節哪裡懂中原複雜的情況,來了之後,立馬被繁華的中原迷了眼,只覺到了仙境。
待回去之後,立馬將所見所聞,添油加醋的說與國王與貴族們聽。
果然,中原還是那個盛唐。
於是,喀喇汗國便頂替了于闐的身份,成爲趙宋的藩屬,朝貢納歲。
如今皇宮之中,還留存有不少喀喇汗國的國書,韓楨也看了,開頭第一句便是‘阿舅大官家’。
趙佶在位時,趁着收復了隴右,打通與西域的聯繫後,兩國往來更加頻繁。
有一日,趙佶心血來潮,派遣使者前往東喀喇汗國,讓對方進奉美玉。
國王阿赫馬德回書道:【阿舅大官家:你前時要那玉,自家煞是用心。只被難得似你那尺寸底。我已令人尋討,如是得似你那尺寸底,我便送去也。】
說白了,就一句話,盛唐餘蔭。
“可。”
吳敏應了聲,旋即說道:“再次是金國、西夏、大理、大食,此四國使節覲見時間分別爲一刻鐘,安南、真臘、占城三國共同覲見,接着是吐蕃、隴右等部族,最後是一衆海上小國,陛下可否?”
“可。”
韓楨似是想到甚麼,忽地問道:“倭國可曾派遣使節團?”
倭國早在隋唐時期,便改名爲日本,但中原還是習慣稱呼倭國。
《新唐書·日本傳》中有記載:咸亨元年(670年),倭國遣使入唐,此時倭國已“稍習夏言,惡倭名,更號日本。使者自言,因近日出,以爲名。”
“不曾。”
吳敏搖搖頭,解釋道:“前朝與倭國也未建交,一百六十餘年間,只有寥寥幾封書信來往。倒是民間交流頻繁,時有倭國僧侶渡海前來朝拜,從倭國民間百姓之口得知,倭國如今正值藤原氏攝政,緊閉國門,孤存海外,便是與近在咫尺的高麗,也不曾有聯繫。”
雖然閉關鎖國,但倭國對中原依舊不敢得罪。
鹹平五年,建州商人周世昌船遇風飄至倭國,受到倭國朝廷的照顧,留住七年始回國。
這七年間,倭國朝廷對周世昌禮遇有加,供其吃穿用度,還安排女子服侍,且時常有詩人宴請他,比他孃的在國內還要瀟灑。
“閉關鎖國?”
韓楨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明歲讓匡子新率兩支神舟戰艦羣去一趟倭國。
老鄉,開門,自由貿易!
倭國這地方,雖是不毛之地,且天災不斷,但銀礦儲量卻極多。
如今中原正在鬧錢荒,雖然韓楨通過發行青錢,暫時緩解了錢荒的問題,可是依舊存在不少問題。
韓楨垂涎倭國的銀礦,並非是爲了換錨定物。
青錢的錨定物是糧食、食鹽、布帛等物品,這本身是沒有問題的,他也不打算換,搞銀礦是爲了填補青錢之外的空缺。
目前,青錢最小的面額是五貫,也就是說,五貫以下依舊使用銅錢交易。
不是說沒法印五貫以下的面額,而是性價比太低,朝廷太吃虧了。
青錢不管是紙張還是變色油墨,又或是製造工藝,都是最高水準,哪怕如今工藝成熟,且大量印刷,攤薄了印刷成本,可算上人工,一張青錢的成本,依舊高達二十餘文。
這筆成本,一直是銀行在默默承擔。
五貫以上還稍好,面額大,印刷的數量也就少,所以成本還在可承受範圍之內。
但如果印刷五貫以下的青錢,那就不一樣了,成本將會成倍的提升。
所以,韓楨與谷菘等人商議後,決定五貫以下還是發行金屬貨幣來的划算。
水力鑄幣機已經研發的差不多了,就等着銀礦呢。
……
君臣二人又商議了一番大朝會的流程細節後,吳敏便匆匆離去。
劉昌這才湊上前,低聲道:“陛下,方纔黃門來報,楊總管即將抵京。”
聞言,韓楨面露喜色,吩咐道:“你替朕去接一接。”
“奴婢這就去。”
劉昌應了聲,正準備離去,卻又頓住腳步,問道:“陛下,那趙柯是否接見?”
韓楨略一思索,答道:“將他一起帶入宮。”
“奴婢遵命。”
劉昌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