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藍坐在馬車裡,初夏的草原陽光非常暴烈,車廂裡悶熱不堪,青衣小婢掀開了車窗上的簾子好讓草原上的風吹進來
藍藍穿着輕薄的綢衫,修長的脖頸露在外面,饒有興趣的看着水汽蒸騰的草原。
這裡的氣候真是古怪,早晨的時候還需要穿上皮裘來禦寒,但是到了中午,卻會變得如同東京夏日一般炎熱。
從今天早上起,車隊就結束了平安的日子,不時地有遊騎在遠處窺視,甚至有一次,有五個遊騎從遠處悄悄地潛過來,想要就近看看馬車裡的人到底是誰,好在,新軍的軍卒還算是警覺,在那些騎手快要靠近的時候,用強弩將那些遊騎驅散了,於是,新軍首領就下令佈下嚴密的軍陣裹挾着馬車繼續前行,同時派出使者去催促陳琳早日過來迎接。
身爲軍人他們很清楚那些遊騎的身份,那個去過大理國作戰的新軍首領甚至能認出那些遊騎臂膀上用刺青刺出來的青色狼頭,那是少年軍專用的標誌。
這時候自己應該已經進入了京西軍遊騎斥候的偵查範圍。
新軍首領不明白那個叫做樑炳乾的宦官爲何要下令驅逐那些屬於京西軍的少年軍斥候,大家該是一家人才是啊。
藍藍聽到了新軍首領和樑炳乾之間的爭吵,她覺得很有趣,難道說雲崢已經知道了自己要來?特意派人來看個清楚?
她很想知道雲崢會如何對待自己,於是就把腦袋從車窗裡探出來四處張望。
突然間,她的眼睛無意中掠過一個大草叢,她竟然在草叢裡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不由得愣了一下,而那張面孔似乎也已經傻了,呆滯的瞅着自己。
藍藍看見了身上扎着一捆青草的猴子,自然也看見了旁邊因爲瞅見美女而在大流口水的老虎。
老虎她不認識,但是在雲家的時候,藍藍和猴子是極爲熟悉的。在雲家,很多婦人都以捉弄多嘴多舌的猴子爲人生一大樂趣。
藍藍衝着猴子嫣然一笑,宛若百花盛開,受了驚的猴子在再也顧不上躲在草叢裡偷看了,像是屁股上中箭的兔子,嘴裡嚷嚷着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話,連蹦帶跳的就朝遠處跑去。只留下色授魂飛的老虎繼續躲在草叢裡吃青草。
“剛纔看見了一個故人,不必追趕。倒是草叢裡趴着的那個登徒子應該好好的教訓一下。”
看到猴子失態,藍藍重新找到了捉弄猴子的樂趣,阻止了想要派人去追殺猴子的舉動。
“樑炳乾,你要是傷了那個人,我敢說你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大將軍也會把你剁成十七八塊。”
樑炳乾爲難的指着已經跑的只剩下一個黑點的猴子道:“來接您的應該是陳琳陳公公,不應該是大將軍!”
藍藍笑道:“有什麼區別嗎?”
“奴婢擔心夫人會遭受不測!”
藍藍不在乎的搖搖頭道:“如果沒有他,我早在很多年前就該魂歸渺渺了,既然我已經被當成禮物送給了他。他想怎麼對待我都無所謂,禮物有什麼資格擔心?”
就在藍藍和樑炳乾談話的時候,桀騖不馴的老虎已經赤手空拳的打倒了七八個新軍軍卒,嘴裡罵罵咧咧的搶奪了一匹戰馬,然後就打馬去追趕已經跑的沒影了的猴子。
至始至終,新軍首領都沒有下令讓自己的部下動用武器,眼見老虎已經跑的很遠了。就像沒事人一樣,裹挾着馬車繼續前進。
不知爲何,新軍首領心裡緊繃着的那根弦終於鬆下來了,他雖然不知道自己護送的馬車裡坐着的婦人到底是誰,他也不想知道,臨行之前趙延年將軍已經囑咐過自己。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問,任務完成之後就要迅速的忘記自己曾經執行過這樣的一趟任務。
猴子跑到山包的後面,手哆嗦的厲害,別人不清楚那個婦人是誰,猴子如何會不認識,這女人和自己在蜀中一個院子裡住了快兩年的時間。就算是化成灰自己也能認出個大概。
這個女人不是應該成爲大宋朝的皇太后嗎?不是應該正在皇宮裡接受六宮宮妃的朝拜嗎?爲什麼會在這裡?
不對,少爺說過,這個女人已經死在大慶殿裡了,已經殉葬皇帝了,當時少爺還難過了好一陣子,一個死人爲什麼會在這裡?
天上的大太陽猛烈的噴吐着熱量,此時猴子卻感到全身上下冷嗖嗖的,這中間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是自己所不知道的,猴子甚至敢肯定少爺這些天不安的緣由就該是這個該死的女人才是。
他哆嗦着手,從戰馬背上解開海東青,在一張指頭長的白布上用炭筆寫下,藍藍到了,這四個字,而後就塞進竹管,綁在海東青的腿上,而後就將海東青高高的拋起,海東青在半空中借力展開翅膀,呼扇幾下之後就竄上了天空,一頭向宋軍中軍大營所在的方向飛去。
海東青抵達中軍大營的時候,雲崢正在吃下午飯,看到海東青落在軍帳前面的旗杆上,憨牛就快步從旗杆上將海東青放了下來,賞賜了海東青一大塊鮮肉之後,解下塔腿上的竹管就放在雲崢的面前。
雲崢笑眯眯的瞅着眼前的竹管,還以爲猴子至少需要到明天才會有消息傳來,想不到四個時辰之後就已經有了消息。
他有些捨不得打開竹管,他很想看看自己的判斷是不是正確,不過他很快就放棄了這種腦殘的想法,答案就在眼前,自己勞心費神的去猜個什麼勁啊。”
端起一壺茶喝了一口,單手打開竹管抖出來一個白布條,只是瞄了一眼上面寫的字,雲崢手裡的茶壺就掉在了地上,地面因爲鋪設了地毯,所以很軟,茶壺沒有摔破,只是被茶水濡溼了一大片。
雲崢沒有再看布條,而是將布條攥在手心裡,低下身子去撿拾茶壺,吹吹茶壺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覺得茶壺不是很乾淨,就在水盆裡倒了一些水,親自清洗茶壺,擦拭茶壺的就是那個布條。上面的炭筆印記逐漸模糊最後變成了四團黑色的污跡。
猴子想不通藍藍爲什麼會來軍營,同樣的雲崢也想不通藍藍爲什麼會來軍營。
如果說藍藍是來督軍的,大宋朝中人才濟濟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一個女流之輩來軍中督軍。
更何況藍藍在大宋所有人的心中已經是一個死人了,邸報上清楚明白的寫了,淑太妃不忍陛下獨自賓天,選擇了自裁殉葬皇帝於九泉之下,寫的很清楚啊,按照大宋的慣例,世上已經沒有淑妃這樣的一個人了,就像當年趙禎的母親一樣,都是這樣莫名其妙的消失的。
接到邸報的時候,雲崢多少有些傷感,因爲他知道,把生命看得無比寶貴的淑妃,莫說是爲皇帝殉葬了,就算是全天下人都死光了,藍藍也絕對不會放棄多活一天的希望,哪怕是用嘴咬着石頭,只要能夠不掉下去,她也會堅持到筋疲力竭的……
蜀中女兒多堅韌啊!
在雲崢看來,藍藍之所以會死,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謀刺皇帝失敗了,她和崔達兩個人密謀要皇帝的命,雲崢非常的清楚,只是不知道他們會如何下手,不過最隱秘最可能的手段就是下毒而已。
所以當上面寫着淑妃喪報的邸報到達軍中的時候,雲崢就自然而然的將藍藍的死歸類於政治鬥爭的失敗。
如今,她活生生的出現在了銅頭關下!見了鬼了!以皇帝的陰狠性格絕對沒有饒恕藍藍的任何可能。
雲崢首先排除掉的就是猴子看花眼了,這根本就不可能,在雲家,對藍藍最熟悉的人除了自己之外,就是猴子了,他曾經給藍藍跑了一年多的腿,也幫着陸輕盈監視了藍藍一年多,如果說猴子會認錯人,雲崢根本就不信。
刨除了所有的不可能之後,剩下的可能就是真相了,那也就是說藍藍沒有死,皇帝沒有殺藍藍,也同樣是說,在皇帝的眼中,藍藍依舊是很有價值的一個女人,這個價值甚至超過了爲自己復仇的快意。
皇帝要幹什麼?
雲崢狠狠地抓了一下腦袋,瞅瞅軍帳外面已經昏暗的天空一片茫然,這次,他真的猜不透皇帝的心意。
陳琳應該知道,或許說陳琳應該在最近才知道藍藍的存在,否則他不可能在自己面前表現的如此鎮定。
等陳琳回來之後就該真相大白了。
此時此刻,自己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巡視全軍,像一頭老虎一般的巡視自己的領地,宣示自己的存在,表明自己對這支軍隊的絕對統御力度,只要軍隊在手,任何變化都不過是大海里的一小簇浪花。
洋河邊上的工事已經基本齊備了,文彥博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在他的指揮下,無數的工匠民伕正在熱火朝天的在洋河岸邊將粗大的木樁子打進泥土裡面,然後再用騎馬釘釘死橫樑,最後用大鋸破開木頭,弄出來無數的木板,一寸多厚的木板撲在剛剛成型的橫樑上,開始向洋河對岸延伸!歡迎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