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軲轆軲轆…軲轆軲轆’
伊森堡外不遠的一條山路上,一輛半新不舊的馬車半死不活地在路上前進。
馬車伕是一個陰着臉的清秀少女,每隔幾分鐘,就會狠狠地抽一下響鞭,將拉車的馬兒嚇得膽兒顫顫,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前走。
“娜兒啊,到哪啦?”車廂內傳出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別叫我娜兒!我叫阿…卡…娜!”少女猛然爆發大吼,引得山路上其他行人紛紛側目,然後她語氣變軟下來:“老爺,還有二十多裡就到伊森堡了。”
“知道了,娜兒。到了地頭叫醒我,我再睡一會兒。”聲音從車廂內傳出來,讓阿卡娜的臉色陰沉地幾乎滴出水來。
一個月時間,他們只趕了一千多公里路,到了這伊森堡,就爲了喝該死的月光破酒……這還罷了,一路上,馬車裡的傢伙以各種各樣藉口,一再刷新她這個惡魔劍聖的容忍底線。
服侍他吃飯?這是每天必須要做的事。不僅要做,還得做好。在旅店睡覺的時候,先給他暖好被窩,這也是要做的。路上走着的時候,如果他忽然想去哪裡看風景,那就一定要帶他去,想品嚐什麼沒事,也一定要帶他去。
這些事都有共同的藉口,爲了以後巫妖生活有一個美好的回憶。而她,明明非常憤怒不滿,但只要一看見那一雙黑眸裡的憂傷的時候,總會鬼使神差地妥協。
但就算如此,忍耐了一個月,阿卡娜也感覺自己的耐心到了極限了。
“軲轆軲轆~軲轆軲轆~”車輪的滾動聲無聲地訴說着惡魔劍聖阿卡娜的憤怒。
她現在在沉默,沉默中醞釀着一次爆發。比如,狠狠地將馬車裡這個傢伙揍到生活不能自理!
好不容易,馬車駛到了自由聯盟的首都伊森堡外城牆門口。
這個城市非常大,有五層城牆,從裡到外。一層比一層高,一層比一層堅固,這是上千年的歷史中,城市不斷擴張修建的結果。
城牆門口有個公告欄。上面貼着許多畫像,大部分都是一些被通緝的盜匪。
阿卡娜看了一眼,優秀的目力讓她隔着數十米遠看清了公告欄上的每一個消息。
其中最顯眼的畫像,赫然就是馬車裡的羅素,下面有介紹:‘羅素,大魔法師,遭遇惡魔劍聖追擊,在大陸各處逃亡。如將羅素近況告知魔法師聯合會,確認無誤後,將視消息的重要程度。獲得五十到五千金幣獎賞。’
公告上還蓋着魔法師聯合會的五環標誌,上面流動着無法僞造的魔力標識。
僅僅一個消息就是高達五千上限的賞金,實在是太過誘人,公告欄上已經圍了大大的一圈,大家都在討論這事。
“羅素?就是那個釋放禁咒的大魔法師?”
“應該是。他怎麼被惡魔劍聖追殺了?”
“惡魔怎麼敢在大陸上公然追殺大魔法師?”
阿卡娜聽了幾句。就感覺眼前這個伊森堡危機重重。
消息竟然泄露了,整個北方大陸都知道了他們的事,魔法師聯合會甚至開出了尋找羅素的懸賞。而眼前這個伊森堡就是聯合會總部所在,裡面強大的魔法師多如牛毛,大魔法師都有好幾個,她這麼闖進去,凶多吉少啊!
阿卡娜表面不動聲色。伸手敲了敲馬車廂,低聲道:“魔法師聯合會在滿世界找你。情況很危險,我現在不能帶你進城了。月光酒的事,緩一緩?”
車廂裡靜靜地,就在阿卡娜以爲對方還在睡覺的時候,裡面傳出懶洋洋的聲音:“緩一緩就沒機會了。我以後再喝這月光酒。就嘗不到滋味了。”
巫妖是沒有味覺的。
阿卡娜怒:“你別逼我,大不了我把你打暈了,一路帶回去。”
“一個魔法師,尤其是大魔法師,強大的精神力保證我是無法被擊暈的。除非。你把我腦袋給砸碎了。”
阿卡娜還是有理智的,任憑孫然如何說,就準備轉馬車閃人,但馬車車窗忽然打開,裡面露出一張中年人的臉龐,笑道:“娜兒,進城吧,老爺我想喝月光酒了。”
說着,孫然還眨了眨眼睛,意思很明白,他現在這幅摸樣,沒人能認出他來。
阿卡娜咬牙低聲道:“你不要看我,我再也不會上你的惡當了!這一回,我決不妥協!”
孫然很奇怪:“我不明白,你在怕什麼呢?你轉變成人族形態的時候,非常自然,沒有任何魔力波動傳出來,根本就沒人能認出你的身份。而我,除非碰到大魔法師,否則沒人能看穿我的僞裝。我們進去,喝一口月光酒就走,根本就沒有危險。”
這個惡魔劍聖很奇特,她的身體能在人族和惡魔之間自由轉換,以前,孫然以爲是變形藥劑的原因,但仔細觀察了這麼久,終於被他發現了真相。
這個惡魔劍聖喝的根本不是什麼變形藥水,而是痛覺麻痹藥劑。她天生擁有惡魔和人族兩個身體,雙方之間能自由轉換。
換句話說,這個阿卡娜應該是個極其罕有的混血高等惡魔。
阿卡娜依舊執着着要走人,低聲道:“我怕的是你,等到了城裡,你如果顯出原本模樣,我不就被你害死了?”
孫然立刻搖頭:“這顯然不可能。即使我變回原來的模樣,被人認出來,以你的爆發力,肯定能在第一時間殺了我。我還想活着呢,不會做傻事的。”
見阿卡娜不說話,孫然激將:“怎麼,你對自己的劍技沒有自信嗎?”
阿卡娜沒說話,沉默許久,深吸一口氣,抽一個響鞭,道:“駕!”
馬車重新啓動,朝伊森城內走去,這個惡魔劍聖再一次妥協了。
孫然縮回馬車,開始思索着下一步該怎麼走。
他能感覺出來,這個阿卡娜已經快忍不住了,再好的理由,連續用了一個月,也成渣了。而他經歷了這一個月的修養,身體已經恢復了很多。現在的他,已經能勉強用出七級魔法。照這個恢復速度下去,他只需要兩個月時間,就能徹底痊癒。
可是,兩個月啊,這兩個月該用什麼方法拖呢?孫然皺眉苦思許久,終究還是沒有辦法。
‘難道真要找個機會向魔法師聯合會求援?’孫然打起這個主意,然後隨即否決:‘西蒙就是聯合會的。那傢伙心思非常深沉,我還和他結仇了。向聯合會求援,吉凶難測。而且一個弄不好,還得被阿卡娜砍了腦袋,風險太高了,不能這麼幹。’
入城後,阿卡娜就近找了一家小酒館,在門口停下,就準備扶孫然下車品酒。
孫然頂着車門道:“娜兒,這種小酒館不上檔次,會拉低我的身份。就算裡面有月光酒,也是低劣貨,肯定摻過水,沒法喝。”
“你……”阿卡娜覺得自己如果能跟着這傢伙走完這一趟,自己控制情緒的本事絕對會更換上一層樓。
“娜兒,找個好的旅店,讓我休息一陣子吧。別在伊森堡外圈找。伊森堡越往內越繁華,至少要第二層的旅店,歇一夜就要好幾枚金幣的那種地方。”
“我沒帶那多錢!”阿卡娜抓狂,越往裡,越接近魔法師聯合會總部,就越是危險。
“隨便偷一些不就行了。快去吧,寶物越珍貴,它藏匿的地方越危險,找到它,擁有它,才越有成就感。去吧,別猶豫,娜兒。”孫然深情地道。
阿卡娜發誓,這是她最後一次妥協了。她一臉的木然,趕着馬車,慢吞吞地往內城駛去。
“你如果敢陰我,我發誓,在死之前,一定會將你碎屍萬段!”她惡狠狠地低聲威脅。
“我這個人,也最重承諾了……”
“別說了,你已經說了很多遍了!”
隨着馬車深入伊森堡,路上巡視的衛兵明顯多了起來,裝備也越來越好,身材也越來越強壯,從他們走路的步伐,握劍的姿態中,阿卡娜可以看出來,這些士兵都是戰鬥經驗豐富的老手。
衛兵還沒什麼,要命的是,時不時地,路上就會走過去一個魔法師,三星的,四星的隨處可見,甚至於,五星魔法師也能看到那麼一兩個。
當一個六星魔法師從馬車旁邊經過的時候,阿卡娜感覺自己心臟都漏跳了一拍。
要是在這裡被人給認出來,她絕對會個大量魔法打的連渣都不剩。
“羅素,你存心要害死我!”阿卡娜低聲吼,感覺心裡有一種將車廂裡的羅素暴打一百遍的衝動,她竟然被他給忽悠到了這種鬼地方,怎麼就這麼傻啊,真是傻透了。
“別慌,娜兒,小女孩總有一天是要出來見見世面的。等你以後回了家,就可以和人說:‘啊,我到過伊森堡,那可是真正的大地方啊。’多有成就感,是吧?”
一個五星魔法師正好路過馬車旁邊,隨意朝這邊望了一眼。
阿卡娜立刻強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老爺,您可真會開玩笑。”
終於,馬車停在了一家叫‘鑲金玫瑰’的奢華旅店旁,立即就有侍從跑出來,殷情地接過了阿卡納的繮繩,同時做邀請狀:“歡迎遠方的客人,鑲金玫瑰就是您的家。”
孫然這才從馬車裡走出來,整了整衣領,輕輕咳嗽了一聲提醒周圍衆人他的存在,然後下巴微擡,傲慢地笑:“這纔像話嘛。走吧,娜兒,我們進去。”
忽然之間,他想到繼續拖延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