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臉色泛白,可是她沒有大吵大鬧,沒有抓狂的說是你們大夫搞錯了,更沒有哭天搶地歇斯底里,這讓沈寧琛頗有些意外,看着她說,“理論上說,還有三個月。不過……這種事你知道的,或許會有奇蹟。”
作爲醫生,嚴謹是他的守則。從來不說職責範圍以外的,不敢保證的話。
只不過,面對着這樣一個有些與衆不同的女孩,他居然有些不忍心了。
“三個……月。”脣瓣被咬的發白,她想哭,可是眼睛澀澀的,一滴眼淚都掉不下來,心裡空蕩蕩的,好像被什麼挖走了一塊,腦中只有三個字,爲什麼?
在她以爲終於要雨過天晴,終於迎來了光明的時候,老天還要給她致命的一擊。媽媽是她唯一的親人了,爲什麼還要把她奪走?
這一生,她受的苦還不夠嗎,爲什麼老天就沒有一絲的憐憫呢?
“如果把腫瘤切除,能不能延長一些時間?”賀蘭卓沉吟了一會兒,對於這種病,他不是很懂,但多少也聽說過。
對上小落又燃起希冀的目光,沈寧琛沉重的搖了搖頭,“如果是初期,可能還好,但是已經擴散了,即便切除胃部的腫瘤,也沒有太大的意義了。”
小落身形明顯晃了晃。
擴散了……沒有太大意義了……
這些話不斷迴旋在耳邊,她張大了眼睛,可什麼都看不見,耳朵裡一直有嗡嗡的聲音,好吵,好吵!
“可之前入院檢查的時候,不是說沒什麼問題嗎?這纔多久,怎麼就惡性還擴散了?”賀蘭卓的話可能尖銳了些,但是彷如一棒子打醒了小落。
她驚醒過來,連忙道,“對,入院的時候,你不是說沒問題嗎?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說到這個,沈寧琛確實有愧,他摘下眼鏡,嘆口氣站到賀蘭卓的面前,“其實柳女士入院的時候,之前的身體檢查資料都很詳細,我就沒做太深入的全面檢查,只是簡單驗血量血壓查心跳,可是沒想到……”
賀蘭卓霍地一下站起身,與他面對面,目光有些嚇人,“我當日怎麼說的?人交給你了,出什麼問題你負責。可是這纔多久,你就這樣負責的?”
“是我的錯,你要打我罵我,都行!”垂下頭,一副任打任罵的樣子,在這件事上,沈寧琛確實有愧。
“打你罵你有用嗎?”賀蘭卓的聲音冷冷的,“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個這方面的專家,看看還有沒有轉機,哪怕能多延長點時日。”
“我已經聯繫了以前美國的同學,他這兩天會過來的。”這點沈寧琛早就想到了,賀蘭卓對這個病人的格外不同,他是看在眼裡的,所以發現情況後,一方面給他打電話讓他帶小落過來,一方面就緊急聯繫同學幫忙會診。
“不必了。”小落突然站起來說道,“我們請不起那些專家,也不配專家給我們詳細檢查,之前麻煩你,有勞了!”
深深的鞠了一躬,轉身朝外走去。
她生氣,她不能不生氣。賀蘭卓的
話提醒了她,爲什麼沒有一入院的時候就發現,爲什麼當時不能詳細檢查,而是簡單了事,爲什麼?
憤怒夾雜着悲傷,她走的很快,把兩個錯愕的人拋在身後。
走到電梯口拼命的按着按鈕,賀蘭卓和沈寧琛已經追了上來。
“小落!別任性!”賀蘭卓低聲道,他能理解她的傷心和痛苦,可是,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對不起,蘇小姐。你是在生我的氣嗎?如果你真的很生氣,你打我吧。”沈寧琛把臉探出去閉上眼,儼然隨她怎麼出氣。
小落別過頭不去看他,實在控制不了內心的憤恨。
賀蘭卓輕輕攬過她的肩頭,“再生氣也不能把這件事拿來賭氣,寧琛在國外進修的時候,有不少國際上享譽盛名的專家朋友,能請到他們,對你媽媽的病只有益處。無論如何,都要做最後一步努力,你也不想放棄,是不是?”
他的說辭打動了小落,是!她不能因爲自己的一時之氣而置媽媽於不顧,即便只有三個月,她也想拼一把,能有一點點希望,都不要放棄。
“沈院長,我剛纔的話有些過了,無論如何,希望你能盡最大的努力救救我媽,我……求你!”她哽咽了。
“我會的!”沈寧琛點頭。
本來就有些愧疚,即便不看賀蘭卓的面子,本着醫生的職責,他也會救人到底。
電梯已經到了,小落輕聲道,“我想下去看看媽媽。”
賀蘭卓點頭,攬着她的肩膀一起上了電梯,對沈寧琛示意了下有事打電話,便關上了電梯門。
起碼她的步伐還算鎮定,一步一步朝柳慈的病房走去。
柳慈醒着,但是跟睡着其實也沒多大區別,張着眼睛誰也看不見,空落落的大眼睛裡只有一片蒼茫。
小落也曾回想過,媽媽都已經這樣了,那天童安怡她們怎麼會刺激到她的?以至於要給她打大分量的鎮定劑。她根本對什麼都沒有反應,說什麼都無動於衷的。
“媽媽……”她低低的喚,“我是小落啊,媽!”
沒有迴應,小落握過去,連手都是冰涼的,難道這一生媽媽所給的溫暖,都僅存於八歲以前的記憶裡麼?
櫃子上還放了些水果,可是卻不敢再拿過一個蘋果細細的削給她吃。
胃癌!胃已經很脆弱了,經不起一點點的硬物和折騰,媽媽怎麼會得胃癌的呢?她一生就沒有吃過多少好東西啊。
賀蘭卓雙手插兜立於一旁,默默的看着她們。
這一對母女經過太多的苦難了,其實這世上苦難的何止她們兩個人,只不過大多不關他什麼事。
當初若不是老爺子一意孤行,弄了場莫名其妙的結婚鬧劇,又怎麼會認識這個女孩兒。
直到現在,他堅持認爲,老爺子之所以那麼做,無非是想把他們兄弟三人都召回在身邊。老人家年歲大了,戀家戀子了。其實,更多的是想阿放回來吧。
可顯然,他估算錯誤了。阿放的
性子極是像他一般倔,又怎肯爲了這種事就回來。
只不過,爲什麼會挑上小落,這點他就不得而知了。
“媽,你怎麼了?”她的聲音有點驚恐,賀蘭卓看過去,柳慈捂着肚子,無神的眼睛終於有了點反應,皺着眉頭擠出一個字,“痛!”
“媽,你是不是又肚子痛?”小落緊張的問,回頭對賀蘭卓道,“快,快叫醫生!”
柳慈捂着肚子哼哼着,很痛苦的樣子。
賀蘭卓伸手按了下牀頭的呼叫鈴,沒兩分鐘便有醫生和護士跑了進來。
簡單做了下檢查,便讓他們退出去,給柳慈打了一針止痛針。
站在門外,小落憂心不已,來來回回反覆的走着,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緩解心裡的焦慮。
“別緊張,大夫都在,不會有事的。”他不大會安慰人,只會習慣下命令,說出寬慰的話都覺得那麼蒼白。
但小落還是很感激,對他點點頭,眼睛不由自主的往緊閉的門瞟去。
門開了,大夫走出來道,“已經打了止痛針,不過具體進一步的治療,要等明天院長的專家會診以後才能進行。”
“現在她沒事了吧?”小落緊張的問。
“嗯,你們可以進去看她了,不過儘量讓她多休息,身體虛弱不利於接下來的治療。”大夫簡單的交代完就離開了。
小落連忙衝了進去,柳慈已經躺下了,張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又恢復了那種死氣沉沉的樣子。
心裡悲楚交集,小落坐過去,伸出手輕輕的摸着她的臉,光滑的皮膚已經變得粗糙,還有點點歲月留下的黃褐斑,年輕時的美麗早已不復存在,她這一生,太苦太苦!
當手腕擡起觸摸她的額頭時,柳慈的眼睛突然有了光芒,不再是無神的盯着天花板,而是緊緊盯着她的手腕。
賀蘭卓敏感的發現她的眼神似乎不大一樣了,對小落道,“小落,你看她是不是在看你的手腕?”
小落怔了怔,擡起手往邊上挪了挪。果然,柳慈的眼睛也很快隨她手的移動挪向了那邊。
心中一喜,連忙往另一邊在挪,她又追隨過來。
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面只帶着剛入門時,賀蘭珏送她的那隻手鐲,碧綠通透。
她不喜帶累贅的首飾,只這隻鐲子格外喜歡,一個手腕帶着手錶,另一個手腕就帶着這隻鐲子,別無其他。
靈機一動,她把手鐲褪了下來,然後悄悄藏到背後,再伸出什麼都沒戴的手腕。
奇蹟出現了,柳慈不但不追着看她的手腕,反而皺起眉頭歪頭盯着她的身後,嘴裡還發出,“嗯嗯”的聲音。
將手鐲重新拿回她的面前,小落狐疑的看着那鐲子,似乎也沒什麼特別,把鐲子乾脆遞到媽媽的手中,她接過來,很寶貝的摸着,那認真的表情好像得到了什麼稀世寶貝一般。
“這鐲子,是你媽媽以前留給你的?”這是賀蘭卓的第一感覺,否則,她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