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日本人攻佔奉天的例子,所以我不得不謹慎行事,我要確保我的家人們都能夠安全躲避日本人的炮火。
在離防空洞還有兩條街時,車便再開不過去了。擁擠的人潮,將馬路堵得舉步維艱。小六子組織警衛連的人手護衛在我的四周,我和香妞抱着孩子,躲避着四周的人羣,向防空洞擁去。
“走開,都讓開,讓開……”小六子和一名衛官在前面開路,周圍的人一見是穿着軍服的,立馬都主動躲避開來。
順利地進了防空洞後,小六子依舊警戒在我的四周,讓我們和周圍的人隔開了一段距離。
趙歡雖然害怕,但是卻經不住睏意襲來,趴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而趙睿在此時卻顯得格外精神,“媽媽,爸爸會過來嗎?”
我已經疲憊不堪,這防空洞裡的氣息渾濁,讓我有些窒息。“爸爸要打仗,要保護我們。所以爸爸不能過來。”我摸了摸他柔軟的頭髮,心中的擔憂被他問出,更加忐忑不安了。
“趙夫人……趙夫人……”我聽着好像有人在喊我,所以坐直了身子,循聲去看。
“趙夫人,在這兒。”陸鳴川艱難地擠了過來,卻被小六子他們攔在了外圍。
我示意小六子讓他過來,“陸先生怎麼也到這裡來了?”
“日本人和十九路軍打起來了。閘北那邊已經亂成一片,現在都往這邊在跑。”他在我旁邊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淺青色的棉長褂上也沾染上了一些污漬。
“我先前得了消息,讓兄弟們都撤了出來。唉……”說着,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從前年我們一起合作換了日本人的那批軍資開始,日本人找了他不少麻煩。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證明那批貨物是他掉包的,但是日本人卻並不打算放過他。對他暗中使了不少絆子,據趙正南說,對他的暗殺也是從未停止過。
“撤出來就好,現在不是硬碰硬的時候。趙正南那邊的正規軍,應該能抵擋得住的。”說這話的時候,我連自己都不能確定。日本人是做好了準備的,而這邊卻是……
我現在腦子裡特別亂,外面炮火聲不斷,而防空洞裡面的人也越來越多。護衛連的人背對着我們圍坐成一個圈,陸鳴川的人也都靠攏了過來。
外面拉響了放空警報,隨即便感覺到一陣輕微的地動,“是日軍的飛機轟炸了!”
“我操他姥姥的,跟小日本拼了!”突然的一聲爆喝,我轉頭看去,是陸鳴川帶來的兄弟。
他略皺眉,朝着他低喝到:“給我坐下!”
雖有不甘,但是那人還是被周圍的兄弟強按着坐了下來。
“最近他們一直對咱們挑釁,前天,日本人還向上海方面提出,要求上海方面公開對日本人道歉、懲兇、賠償,還要取締一切抗日活動。說二十四小時不見滿意答覆,即採取自由行動。”
“但是昨天下午,上海方面答覆,已經答應了他們的要求。但是昨天晚上……這答不答應,都是一樣的結果,他們想要開戰,找的就是藉口罷了!”陸鳴川忿恨地一拳捶地。
十多個小時的時間過去了,我不知道外面變成了什麼樣子。這裡是法租界,現在我惟願日本人的戰火不會波及到這裡來。
陸鳴川派出去的人打探回來,說日本人還在陸續增加兵力。
聽到這個消息,我心裡咯噔一下。看來,這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結束的事情了。日本人對上海要實施全面進攻嗎?那……法租界還安全嗎?
“陸先生,現在咱們是繼續在這裡待下去,還是另想辦法?”我壓低了聲音去詢問陸鳴川。兩天多沒有好好休息了,大家都顯得疲累不堪。
他本在愣神,聽了我的話後,擡眼看了看我,“再等等吧。外面現在也不一定安全。”
我點點頭,現在也不可能聯繫得到趙正南,我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決定。聽聽陸鳴川的意見,也算是心中有些慰籍。
“媽媽,我餓了。”趙歡在我懷裡不舒服地扭動着,兩天的時間,她都只是吃着我讓香妞準備的一些點心,沒有吃過正餐。
“香妞,還有什麼點心嗎?”我抱着她坐的時間有些長了,腿有些痠麻。幸好趙睿乖巧地沒有給我再添負擔。
香妞看了看盒子裡,對我搖搖頭,“夫人,還有三塊桂花糕了。”
我愁地皺眉一嘆,我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躲上兩三天的時間,所以準備的東西也不是很多。加上小六子他們也要吃東西,這點心當然就消耗地更快了。
突然想到,如果這時候有libby的鹹牛肉罐頭就好了。那些東西經久耐放,而且也方便攜帶。當時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那兒去呢?
懊惱地錘了錘自己的腦門,深嘆自己真的是失策了。
“趙夫人這是怎麼了?”看我無奈地樣子,陸鳴川淡笑着出聲詢問。
“我在想,也不知道要在這裡待到什麼時候去,要是有一些罐頭就好了。不然再待下去,大家都沒得東西吃了。”
“罐頭?”他輕挑眉毛,略微沉思了片刻。突然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對他的一個兄弟說道:“虎子,去弄一些肉罐頭回來。還有喝的水!”
那叫虎子的傢伙眼睛轉了轉,瞭然笑了起來,“陸爺,放心。”他看了看我們,又轉頭喊了幾個兄弟一起鑽出了防空洞。
陸鳴川又坐了回來,“夫人放心,一會兒就能弄到吃的回來。再堅持幾天看看,到時候我派人出去打探一下情況,如果日本人有撤退的打算,咱們就能出去了。”
聽了他的話,我心下有了一絲希望。這暗無天日的防空洞裡,我實在不願意待下去了。餵了趙歡一塊點心,看她不怎麼精神,我便輕哼着歌,拍她入睡。
趙睿趴在我的膝蓋上,我讓香妞把我的大毛衣服給他裹好。
“你剛剛唱的是什麼?挺好聽的。”陸鳴川待他們兩個都睡着以後,輕聲笑問着我。
我愣了愣,才意識到,他是問我剛剛哄趙歡睡覺的時候哼唱的搖籃曲。
“是老家的搖籃曲。”我用大毛外套將趙歡和趙睿兩人裹緊。
“哦?趙夫人老家是什麼地方?”
“北平。”我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回去了。
陸鳴川有些微訝,“聽您的口音,還真沒有察覺出來。”
“出門很多年了,走南落北的,到哪兒學哪兒的話,所以口音也就雜了。那要跟着北方人在一起說話,才找回北方口音的感覺來。”我說話的口音,隨着地域的變化,也有了一絲改變。到南邊,我說的話可能帶着廣東腔調。到了這邊,我可能更多的偏向了吳儂軟語。所以陸鳴川一時分辨不出我的口音,也是能體諒的。
“那就難怪了。”他釋然一笑,倒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隨着戰事的焦灼,躲避進來的人也越來越多,防空洞裡面的空氣也更加渾濁了。
“陸爺,日本人炮轟南京了!”陸鳴川的手下得來的消息,從我們這個小圈子開始逐漸往外圍擴散。
本來小聲的議論,最後變成了一片譁然。大家開始變得恐慌了起來,有的人甚至生出了謠言,說日本人要血洗上海了。
日軍繼續增加了兵力,目前有一萬多日軍,已多次進攻吳淞,可最終均被我軍擊退。一時之間,上海告急、南京告急。雖我軍頑力抵抗之,但隨着戰事的焦灼,有更多的人選擇逃離上海躲避戰亂。
“劉先生!劉先生……”突然看到那一抹青灰色的棉旗袍,我站起來大聲喚着。
劉惠芝似乎也聽到了我的呼叫,她轉過後來看了看,終發現了我的身影。對我相視一笑,卻看到我周圍護衛的士兵,不敢輕易近前。
我讓小六子過去領了她和他的先生過來。
“劉先生,你們也過來了?”她看起來很是疲憊,腳上的皮鞋也沾滿了泥濘。
坐下後,她撫了撫有些散亂的髮絲,低嘆了一口氣,“日本人現在封鎖了出去的路,現在沒有通行證,是不能離開上海的。我們住的地方,已經被炸燬了,所以我和我先生也只好到法租界這邊來躲躲了。”
我聽到她略帶沙啞的聲音,心中更加沉悶了。
回過頭去看了陸鳴川一眼,見他正在低頭想着什麼,似乎並沒有聽到我們的議論。
“不知道日本人會不會打到法租界這邊來,唉……”劉惠芝的先生也是一臉愁色。
“因爲日本軍艦從長江上炮轟首都南京,國府已經從南京搬去了洛陽。”
“什麼?國府搬到洛陽去了?”我聽聞這個消息,着實嚇了一跳。日軍竟然能迫使國府西遷洛陽,這無疑是再次助長了日本人的氣焰。看來這次日本人的進攻,不會那麼容易就結束了。
陸鳴川緊緊皺着眉頭,聽着劉先生他們的消息。待到安置了劉先生夫婦前去休息,他才低聲對我說:“這些消息,夫人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