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之內,絲竹管樂聲響起,幾名舞姬在舞池中伸展着婀娜的身姿。
姬武昌坐在上席,曲着一隻腳,一手拿着酒樽,另一隻手搭在膝上,饒有興致得看着舞池中舞姬跳舞。
而在他下方兩個席位,左手邊坐着身材肥大的姬皓宇,另一邊則是坐着姬武昌帶入京都的異族美姬。
除此之外,便是姬皓宇隨行的朝中文官,雖都穿着常服,可不少人都是朝會上站在前列的達官之流。
待一支舞罷,舞姬退下之時,姬武昌將杯中美酒遞到嘴邊,可杯中玉釀剛打溼嘴脣,便疑惑得低頭看了一眼:“傳聞這摘星樓中有一絕世佳釀,名爲醉仙釀。今日這一嘗,似乎有些名不副實了。”
“皇兄見諒。”
姬皓宇擦了擦額頭的汗,直起身來拱手告罪了一聲:“明日便是父皇壽辰,這醉仙釀乃是欽定的貢酒,如今這摘星樓大多存酒都運去了宮裡,實在是沒有存貨了。”
“原來如此。”
姬武昌捏着酒杯晃了晃,輕笑了一聲:“無妨,明日也就能夠喝到了。”
他雖沒有怪罪的意思,可明顯是對這杯中酒失去了興致,將酒樽放到了面前桌案上,就不再去碰了。
姬皓宇注意到了這一幕,可也只能苦笑以對。
他今日費盡力氣,搶在老三之前,宴請大皇兄,是想從大皇兄口中聽到一個答案。
可誰知大皇兄如約赴宴之後,卻像是隻是來喝酒欣賞歌舞的,其餘一個字都不提。
姬皓宇一時間竟是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目光看向席位下列的隨行官員。
其中一人頓時心領神會,突然間在席中站起身來,酒杯猛地擲在地上。
“噹啷!”
青銅酒器在地上發出一聲震響,當即是讓樂隊止了聲音。
一時間,廳內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站起來的那人。
姬皓宇心中有數,遲了幾秒,這才裝作一副慌張的模樣站起身來,喝道:“李尚書醉了,來人扶他下去。”
剛剛摔酒杯之人,乃是如今朝中的戶部尚書,李玄章。
此人位列六部尚書,在吳黨之中可謂是僅次於吳庸之下,亦是二皇子一派實力最強的官員。
李玄章推開兩名要來攙扶他的同僚,激昂道:“殿下,臣沒醉!臣只是觀這席上珍饈,觀那池中美人,心中有憤,不得不發!”
姬皓宇佯怒道:“好你個李玄章,我好酒好菜待你,不失得半點禮數,你還有何憤慨?不妨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來聽聽。”
李玄章走出席位,來到當中,朝着上座兩位皇子作揖拜下:“如今二位殿下都在,臣有一件事,想問二位殿下!”
“說!”
“二位殿下可知,如今國庫之中,尚有多少銀糧?”
李玄章眼眶發紅,咬牙道:“爲了這一場萬壽宴,國庫之中僅餘銀一十二萬兩,糧一百二十萬石!”
聽着,似乎還不少。
可這是大幹國庫啊!
這點錢,這點糧食,甚至比不上趙氏商行的錢莊糧鋪的存銀存糧。
在場衆人皆是高官,小老百姓不理解這些數字意味着什麼,但他們明白,自然也是滿座譁然。
李玄章喟然長嘆道:“國庫空虛至此,臣眼看這席間珍饈美食、美酒佳釀……如何下嚥?”
他撩起袍子,噗通跪下:“二位殿下,國將不國啊,求二位殿下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於既倒!”
……
趙祈安目送着幾人上樓之後,隨後轉過身來,問道:“何事?”
在他身後,摘星樓的掌櫃急匆匆得趕來,面色焦急得在他面前拜下:“東家,三皇子就在樓下,要硬闖摘星樓,怎麼辦?”
話音剛落,樓下便傳來了動靜。
那平日裡病懨懨的三皇子姬雲睿,此刻正大步流星上樓,身後跟着幾名身材魁梧的武將。
摘星樓中自然是有護衛看守的,可樓中護衛看到那一名名武將身上的武官袍子,一時間也都不敢上前來。
姬雲睿一上來,正好就看到與摘星樓掌櫃站在一起的趙祈安。
他皺起眉頭,喝道:“讓開!”
趙祈安眼神中閃過一絲訝然。
他見過姬雲睿幾次,雖然這位三皇子的簇擁多是朝中武官,自身也是西漠周家出身,可姬雲睿卻是比之大多數文官都要顯得儒雅。
儒雅、文靜、病弱……這都是京都城中給這位三皇子的標籤。
可此時此刻,姬雲睿卻彷彿被激怒的雄獅一般,渾身上下透着殺伐之氣,眼神凌厲無比。
趙祈安眼神中的驚訝轉瞬即逝,側過身來,卻是沒有去阻攔姬雲睿的路。
這一次,輪到姬雲睿有些意外了。
他認真得審視了趙祈安一眼,本以爲姬皓宇在此地宴請大皇兄,趙祈安這幕後東家也是其中出力之人。
但現在看來卻未必如此。
看來二哥與趙祈安之間心生間隙,也不是空穴來風。
姬雲睿收回視線,淡淡道:“你我之間,仇怨也沒那麼大。若是二哥許諾不了你什麼,不妨找我合作試試。至少一點,二哥不敢做的事,我敢做!”
趙祈安作揖道:“下官會考慮的。”
姬雲睿不再多說什麼,帶着人便衝入了三樓迴廊之中。
趙祈安直起身來,看着匆匆離去的姬雲睿,身旁的掌櫃小心翼翼道:“東家,這不合規矩。”
“你說得對。”
趙祈安並沒有反對掌櫃的話,點點頭,隨後對掌櫃吩咐道:“既然不合規矩,那就給客人送幾瓶醉仙釀去,聊表歉意。”
掌櫃愣了一下,旋即露出苦笑,應聲退了下去。
……
三樓雅間之內,李玄章還在意氣激昂,朗聲道:
“朝堂奢靡成風,此乃上樑不正,當今陛下……”
下一句,該當是痛斥當今陛下的過失,隨後提及當立儲君之事。
姬皓宇在心中默默想着李玄章接下來會說的話。
這一切都是早有安排,皆有腹稿。
而目的,便是請皇兄表態,支持自己成爲儲君。
姬皓宇默默整理着衣襟,等待着一會自己的激揚文字。
可正當李玄章意氣風發之際,屋門卻“啪”得一聲被人推開。
一道沉穩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你說……當今陛下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