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不知那行刺之人,是何身份?與我又有什麼仇怨?
當問及行刺之人的身份時,祁連支的表情頓時變得古怪了起來。
他摸了摸下巴,思索過後給了一個篤定的答案:“不是人。”
趙祈安:“?”
不是人?
難不成是鬼?
趙祈安一時間不明白祁連支這話意思。
其實交手之時,他曾試過窺探那刺客的真容面貌。
可那刺客身上穿着的黑斗篷是件寶器,能夠隔絕外人窺探,隱匿真容。
趙祈安本想借來一道“破妄”命格,來看穿此人僞裝。
然而當他正要那樣做的時候,心中卻升起一股詭異的感覺。
明明周圍沒有人,可他總覺得有那麼一雙“眼睛”,在暗中窺視着他。
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更像是那虛無縹緲的第六感在向他預警。
但這並非錯覺,有些武者天生便通識六感,能夠提前察覺到危機出現。
趙祈安就看過兩條類似的命格,比如第九義子趙凌雲的“天人交感”,又比如宮心熒的“臨危先覺”,都有類似的能力。
也正因此,他立刻停止了窺視刺客的舉動,所以至今還不知道是誰行刺了自己。
現如今聽到祁連支說刺客“不是人”,他第一反應是不是救世教捲土重來,又派人來京都城了。
在他印象中,也只有救世教喜歡弄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馭使鬼物也素來都是救世教紅蓮一脈的好把戲。
可爲何……宮心熒沒有和他提及過?
趙祈安面上不動聲色,但實際上偷摸看了一眼宮心熒的面板。
忠誠那一欄,依舊沒什麼變動,看着不像是反水了的樣子。
祁連支說道:“是一隻異獸,像是隻沒長毛的猴子。”
他一邊說一邊搖頭,像是對這問題頗爲費解。
趙祈安更是怔了片刻,這倒是有些出乎預料。
異獸?
這世上雖也有上古蠻荒遺留下來的異獸,其中一些強悍的蠻荒異種更是能夠比肩天人武者。
但在這個世界,獸就是獸,再通人性也不會修行,更不會像是民間傳說那樣有可以化爲人形的妖存在。
可行刺趙祈安的那刺客,分明有清晰的靈力波動,顯然是修行了成系統的功法的,而且還能施展神通之術……這怎麼可能會是異獸?
但這些事,趙祈安沒有問出口。
畢竟一個普通人,怎麼能看得出這些呢?
……
趙祈安一個上午的時間,都耗在了巡天監。
一直到了晌午,巡天監那邊才放兩人離開。
離開了巡天監的總司衙門之後,聶老朝着趙祈安比劃了幾個手勢,神色難得的流露出些許擔憂來。
趙祈安搖頭道:“我已與祁將軍提過,萬壽宴之前讓你留在京都城,不過這事兒還得看國師是否點頭。”
聶老指了指巡天監總司衙門的頂樓,雙手比劃了一個“X”,看向趙祈安。
趙祈安卻似乎很是篤定,輕聲道:“她會答應的。”
聶老疑惑得看了趙祈安一眼,像是在納悶爲何趙祈安這般篤定國師會答應他的要求。
可趙祈安並沒有向他解釋的打算,面色平靜得朝着馬車走去:“回家吧。”
……
巡天監的總司衙門之內,祁連支再送走了趙祈安和他那位老僕之後,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他奶奶的,不是說這趙祈安是個生瓜蛋子麼?怎麼也這麼一套一套的?”
他不由得嘟囔了一聲,最是厭煩和這些說話打官腔的官僚打交道。
本以爲趙祈安初入官場,沒什麼城府,應該好糊弄。
可真對上了,發現壓根就不是那麼一回事。
祁連支本想就趙祈安的事,去見國師一面,可去到頂樓之後發現國師並不在監裡。
他只好先行回到自己的值房,看着桌案上又堆積得跟個小山一樣,等着他處理的公文,只覺得一陣心累。
“荊州那邊的事啥時候纔是個頭?他們幾個再不回來,老子就要撂挑子了!”
祁連支忍不住發了一句牢騷,讓他老老實實坐在部堂裡處理那些咬文嚼字的公文,比殺了他都難受。
還不如提着刀上陣衝殺,只管砍人腦袋就是了。
他有點懷念當初在滅佛軍砍光頭的歲月了。
不過想到給林老爺子做親衛那些年,老爺子拿着一根戒尺背在身後,穿着一身酸儒纔會穿的衣裳,在他身後來回晃悠,盯着他在那習文學字,稍一打瞌睡,就是一戒尺朝腦門上砸來……
祁連支一個激靈,突然就不懷念往昔了,覺得巡天監也挺好的。
正當他開始埋頭批閱公文之時,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突然間一陣清香撲鼻而來,也讓有些睏意的祁連支瞬間清醒。
他猛地擡起頭,不知何時自己值房裡多了一個人。
水月仙就站在他案牘前,兩隻手背在身後,彎着腰在伏案看着他桌上攤開的公文牒牘。
祁連支連忙站起身來,拱手躬身行禮:“國師大人!”
水月仙這才直起身,聲音依舊是空靈悅耳:“你去找過我?”
“是,趙祈安身邊那名強者來歷已經查清,乃是……”
“聶修遠,我知道他。”
水月仙打斷了祁連支的話,停頓片刻道:“修羅心象,七殺傳人。”
欲成陽仙,需得踏出自己的“道”。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走出自己的“道”,也正因此會有人選擇走旁人走過的“道”,晉升一品陽仙。
就比如七殺一脈,初代七殺必定是踏出自己的“道”的陽仙,而當初代七殺隕落之後,遺留的聖骸中所有靈性被其傳人所吸收,方纔能重走這一條陽仙之道。
聖骸中的靈性,是傳承的關鍵!
七殺一脈,就是這樣一代代傳承下來,直到這一代的聶修遠。
水月仙曾經想過趙祈安會不會是聶修遠選定的下一任七殺傳人,但很快也就被她自己否定了。
因爲聶修遠壽元還久,不可能那麼快挑選傳人。
更何況七殺一脈“以殺養意”,趙祈安在京都城十年沒任何動靜,不可能會是七殺傳人。
祁連支有些意外國師竟是已經知曉聶修遠的身份,不過並未多想,繼續說道:“趙祈安想讓聶修遠在京都城逗留到萬壽宴之後,再離開京都城。說是這段時間大幹各地來給陛下賀壽的人太多,魚龍混雜,又出了今日刺殺這檔子事,他不放心自身安全。”
出乎意料的是,對於趙祈安的這個要求,水月仙直接點頭答應了下來:“可以。”
但下一刻,她話鋒一轉:“萬壽宴之後想留在京都城也可以,讓聶修遠來巡天監掛職。”
這一句話,頓時讓祁連支瞪大了眼睛。
這……不是給巡天監請了尊大佛來麼?
若真這麼辦了,估計等去荊州的人回來,監裡要大地震了。
不過既然國師發了話,這事兒哪怕是凌上將軍反對都沒用。
祁連支心態倒是挺樂觀的,有點兒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意味,反倒是有點期待聶修遠那邊答應下來,到時候監裡肯定有好戲看。
他繃着臉,嚴肅點頭:“末將會將此話帶到。”
隨後,祁連支又稟報了一件讓他有些不解:“另外那名刺客已經關入了監牢中,只是有些事讓末將分外不解。”
“何事?”
“那刺客分明是隻異獸,可末將查過,它體內竟是和尋常武者一樣有三處丹田,周身百竅也和普通人一模一樣……這究竟是人?還是獸?”
面對祁連支的不解,水月仙沒有着急回答。
她在房間來回走了幾步,似是思考如何解釋。
過了片刻,她緩緩開口道:“你可知曉關雲子的那頭驢?”
祁連支搖了搖頭。
關雲子他知曉,大幹鎮國國柱,天下道門魁首,壽過二百的老神仙。
世間流傳的有關於關雲子的畫像,這位老神仙大多都是騎在一頭小毛驢上,可祁連支還真不知曉這小毛驢能有什麼典故。
水月仙簡潔道:“那曾是個‘人’。”
祁連支愣了許久,旋即倒吸一口涼氣。
水月仙擡起手,淡淡道:“二品造化,已有了化虛爲實的能力,心中所想,便能成爲現實。”
說話間,她攤開的左手點點光芒凝聚,自下而上緩緩凝聚出一把簪子。
她將簪子插到了自己盤起的髮髻中,說道:“把人變成獸,不難。更何況關在監裡的那隻無毛猿猴,只是改變了外在,內裡卻依舊是‘人’。若是關雲子座下的那隻毛驢,就算將其扒皮拆骨,也和普通的毛驢無異,哪怕殺了吃肉,也是驢肉味。”
祁連支似有明悟,喃喃道:“那這般說來,這指使那無毛猿猴刺殺趙祈安的,想來至少也是造化境的強者?”
“倒也未必。”
水月仙平靜答道:“這事兒不必多管,我解了那刺客的口竅,你把人給趙祈安送去,趙家自己的事,讓他自己去處理。”
“是。”
祁連支拱手領命,轉身就要下去照做。
可當他要離開值房之時,又駐足腳步,回首看去,有點兒欲言又止。
水月仙問道:“可是有不妥?”
祁連支趕忙說道:“並無不妥,只是疑惑國師怎會對這趙祈安如此上心?”
水月仙沉默了,似是思索。
只是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有些漫長,久到祁連支以爲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國師並不準備回答。
他都想要打個哈哈過去的時候,國師卻開口回答了他:
“我只是覺得趙祈安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感覺。”
“我在想……他會不會和我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
……
“我在想……他會不會和我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
從值房出來,祁連支都還是有些懵的,腦子裡不斷回想着這句話。
關於國師水月仙的來歷,其實朝野內外都是衆說紛紜的。
但實際上,沒有一個人知曉水月仙究竟從何而來,水月仙的來歷一直是個謎。
真正知曉國師來歷的,恐怕只有當今陛下和國師本人而已。
當今陛下曾酒後戲言國師乃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謫仙”,自仙界下凡遊歷之時,被他偷走了飛昇上界的“羽衣”,自此才留在了這凡塵俗世之中。
祁連支聽說過這事兒,可這事兒越聽越像是民間的一個傳說,不過那偷“羽衣”的不是皇帝,而是個放牛的農夫。
說句大不敬的話,當今陛下酒後的話,也就圖一樂,他還總是吹噓自己夢中斬神鬼的事呢。
也正因此,雖然陛下這番醉語在京都城傳了開來,但世人也就聽個樂呵,沒幾個人信。
可現如今聽到國師這番話,祁連支心裡也犯嘀咕,難不成國師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而趙祈安……也是仙界來的?
不能吧……
國師是無根無源之人,可趙祈安是有根源的,他可是實實在在的東海趙家大少爺,國公世子。
總不能趙祈安不是東海大公趙萬金親生的吧?不應該呀,都說趙祈安和東海大公趙萬金年輕時長得極爲相似,父子倆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而且這種門閥世家,是有檢測親緣的手段的,不可能存在世家下一任家主結果不是親生的這種烏龍。
可國師也不會無的放矢,她確實是對趙祈安分外關注。
祁連支想不明白,決定還是先將今日行兇的刺客給趙祈安送去再說。
雖然這不符合監裡的規矩,可國師的命令高於監裡的規矩。
畢竟就連監裡這些規矩,也都是國師定下的。
……
“爺,爺,您快來,巡天監那邊給咱們送來一隻會說話的猴子!”
當趙祈安正在與苟向西、趙霓裳以及兩位剛從珍寶閣四樓放出來的甲字號幕僚書房議事的時候,就聽到書房外傳來醜奴大呼小叫的聲音。
會說話的猴子?
書房內,衆人面面相覷,一時間都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東西。
趙祈安一聽到是巡天監送來的,立刻就知道了那會說話的猴子是什麼東西。
是今日行刺的刺客!
只不過巡天監不好好查案,給他送來是什麼意思?
趙祈安一頭霧水,對書房衆人說道:“你們在此等我,我去看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