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旬,董銘以不勝酒力爲由起身告辭,孫嘉淦並未過於挽留,親自把董銘送出府去,並交代自己的管家用他的車送董銘回了客棧。
這倒不是孫嘉淦自持身份,故意拿大。其實在孫嘉淦的心中,董銘異常重要,可是如今他作爲首席軍機私下宴請對方已有些引人注目,假如再擺出一副熱切的姿態,那麼難免會招來非議。
而今天宴請對方,孫嘉淦已經達到了目的,雙方雖沒明說,但各自都清楚未來朝政中可相互合作,這對各自都是有好處的。
至於皇帝那邊,朱怡成自然也明白孫嘉淦這麼做的用意,但孫嘉淦這樣做一來他和董銘有故,二來他的目的也僅僅只是爲了朝政,就算有些私利那也是人之常情,這點孫嘉淦是再明白不過的。
董銘在京師沒停留太久,正如他之前所說的那樣只呆了幾日就起程離開。
相比董銘由山西至京師的一路,他這一次去雲南省卻了許多問題。現在董銘已是布政使之職,以他目前的官職上任朝廷自然有安排,再加上這一次雲南的政事是朱怡成特意交代的,此外作爲封疆大吏,董銘當然不會像之前那樣僅僅只是親隨和管家隨從,朝廷還有派遣隨官和護衛。
隨官暫且不說,僅僅護衛就有近百人,護送董銘上任,並負責沿途的安全。
就這樣,董銘在處理完手上事務後,再一次入宮向朱怡成辭行,隨後一路先向南,然後坐船沿江而上先至重慶,入川后由川道向西南之入雲南。
“大帥,前面就是十八里坡了。”
當董銘剛沿江而上入川,嶽鍾琪也到了貴州,相比之下嶽鍾琪選擇的這條路比較難走,他並沒有像董銘那樣走四川然後行長江再北上,而是由雲南返回貴州,再從貴州向東北進入湖南,然後渡江湖北入中原返京。
坐在車中,聽到親兵的話,嶽鍾琪掀起簾子朝外面看了看。
這貴州之地山多地貧,氣候更是變幻莫測。古就有之貴州天無三日晴,地無三里平的說法。
“到十八里坡讓兄弟們歇息下腳,吃點東西再走不遲。”嶽鍾琪擡頭看了看天色說道。
其實這天色他這麼看也只是看個大概,貴州這地方怪的很,常常這個山頭下雨而另一個山頭卻是豔陽高照。這一次返京述職,朝廷沒有規定嶽鍾琪要馬不停蹄趕去京師,所以他這一行並不着急,再加上貴州山地難走,體恤下屬的他這一路上也不催促。
親兵應了一聲,隊伍繼續緩緩向前,坐在車中,伴隨着馬車的搖晃,嶽鍾琪拿着卷書看着。
作爲著名的軍事將領,嶽鍾琪看的書卻並非兵書,反而是一本論語。
其實,少年之時嶽鍾琪就好讀書,雖說他出身將門,年少就在軍中成名,可實際上如果他不爲將的話,以他的才能就算當個文官也是綽綽有餘。
而在大明軍中,嶽鍾琪儒將的名聲更是早就傳遍軍中,這也是他和其他將領不同之處。這一次,朝廷突然把嶽鍾琪由雲南前線調回,當命令到達雲南之時,軍中有不少將領得知此事後爲嶽鍾琪心中不平,更有些人甚至還打算聯名上書朝廷,以讓嶽鍾琪留任。
不過這些事最終還是沒有發生,接到命令後嶽鍾琪第一時間就召集將領宣佈此事,同時以身作則配合朝廷把西南大軍的軍權進行移交。至於對那些憤憤不平打算爲嶽鍾琪出頭的部下,嶽鍾琪更是強壓了下去,甚至還嚴正警告他們以大局爲重,絕對不能以此自誤。
嶽鍾琪在軍中的威望甚高,何況那些部下也服他,面對這種情況嶽鍾琪平穩地交接了軍權,隨後就帶着親兵離開了雲南踏上了返京的道路。
雖然表面上看,對於朝廷的命令岳鍾琪是嚴格遵守,全力配合。可實際上要說他這麼一走心裡沒有失落也是不可能的。
自投靠大明以來,嶽鍾琪先配合大明贏得中原之戰,之後駐軍河南,然後又舉兵入川,趁清軍兵力調動的間隙一舉拿下四川,爲大明立下赫赫戰功。
拿下四川后,嶽鍾琪平定地方,南擊貴州,等貴州歸明後繼續領兵西進,打進了雲南。
在雲南短短半年時間內,大明就佔據了雲南主動,不僅穩紮穩打,更拿下昆明重地,逼迫清軍北逃。
如今,整個西南戰局已差不多快結束了,雲南一地基本都在明軍的掌握之下。雲南清軍主力已在明軍緊逼之下再無抵抗能力,除了北逃入藏外別無他路。
這個時候,嶽鍾琪已着手打算聚集兵力,趁清軍北上的機會尾隨其後,如可行的話在徹底解決西南之戰後可繼續領兵佔據西北地界,爲大明開疆拓土。
這一切,嶽鍾琪已早就在盤算之中,甚至已經做好了一系列的準備。但他萬萬沒有想到,正當嶽鍾琪準備以西南大軍爲基,揮師數十萬,氣吞山河攻擊北地的時候,朝廷居然來了命令,讓他交出軍權去京師述職,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那怕是嶽鍾琪心裡都是無法接受的。
最初,嶽鍾琪心中帶着無比的委屈和憤怒,可等他靜下來後卻漸漸有些明白了朱怡成這麼做的緣由。
畢竟嶽鍾琪是儒將,考慮問題的方式相比普通將領更爲慎重。再加上隨着朝廷的命令前來的還有朱怡成給嶽鍾琪的一封私信,作爲大明皇帝以個人名義給朝中大將這麼一封私信,這可以說是除他嶽鍾琪外別無他人。
在信中,朱怡成坦然告訴嶽鍾琪調他回京師的真正用意,並且對嶽鍾琪之前所上密摺的內容作出的答覆。等看完這封信後,嶽鍾琪徹底明白了朱怡成的想法,同時也理解了朝廷這麼安排的緣由。
理解歸理解,心裡不舒服那也是肯定的,這也是嶽鍾琪沒有由川道返回京師,反而走貴州一路的原因。
不過這一路走了幾日後,再加上路上靜下心來看了些書,同時又思索了些日子,嶽鍾琪心中原本還存着一絲絲不憤倒是消散了,隨着逐漸將行出貴州,他的心情也慢慢恢復了平常,氣度也沉穩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