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打算嚮慕容家人揭發我麼?”王昌明聲音之中也明顯帶上了幾分酸楚,隔着眼前這麼一道軒窗,隨風都能看出他身子正在微微地顫動着,想必也是用情到了深處。
“老爺……”熙雯帶着哭聲痛呼一聲,卻是再也說不出話來,直接就撲在了王昌明的懷中。
“是了,你本是慕容家庶出之女,想必所受的屈辱磨難也不比我少纔是。這樣算起來,咱倆倒也算是同病相憐了。”王昌明伸手緩緩撫着熙雯的背脊,聲音也柔和了許多。
良久,又聽王昌明一聲嘆,“也不知公子此刻怎麼樣了,聽說前些時候他在洛陽強闖周家,還殺了周不凡。那他的武功應該已然終於是大成了,如此算起來,想必他重振隨家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只可惜……”王昌明說到這裡,又是一聲嘆息,話語聲卻是轉入了沉默。
“隨家重振不正是老爺希望看到的麼?隨公子此刻有了出息,老爺如此心血終於是沒有白費,卻是有什麼可惜的呢?”熙雯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從王昌明的懷裡擡起了頭來,怔怔地看着他。
“唉,他上一次劍闖劉家,我卻是和他說了那些話。如何還有臉面見他?想必在他的心裡,我早就成了一個賣友求榮的卑鄙小人。若是見着面,說不定直接會毫不留情的拔劍相向。難不成要我和他說,這些都是我的一番良苦用心麼?所以,便是隨家重振我也註定是看不到了……”王昌明說着緩緩閉上了眼睛。
“老爺。不會的。這慕容家……哎,老家主與那血隱一戰,兩敗俱傷怕是緩不過來了。而這新任的玄風家主,少年心性,雄心勃勃,所圖不小。再加上若是讓隨公子知道他已然和碧涵姑娘成了婚,我總覺得日後恐怕還會有些摩擦。屆時老爺你再將這些和盤托出,隨公子定然會和你冰釋前嫌的。”熙雯將手扶着王昌明的胸口,恢復了幾分平靜。
“你……竟然知道這些?”王昌明沒有料到一直不理會外界諸事的熙雯竟然想到了這麼一層,不免就吃了一驚。
且不管王昌明吃驚不吃驚。在屋外的隨風卻是徹底呆愣在了當場。腦海之中一片空白。幾乎連自己身在何處都搞不清楚了。今夜所聽所聞給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幾乎將他之前的認識盡數顛覆。腳下一軟,險些便要撲倒在地,多虧一旁的松風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這纔沒有發出響動聲來。
“昌明叔……”一聲低吟之聲堵在了他的喉嚨當中。卻是怎麼都發不出來。心頭一道不知名的聲音在吶喊。勸導着他衝進去與王長明相認。可是這股衝動最終還是被理智壓制了下來,這四周都是周家的地盤萬一要是走漏了風聲,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再三思量了一番。最終還是將如此想法壓下了心頭。長長吸了口氣,稍稍平復了一下心緒,突然向前輕輕走了兩步,對着屋內的王昌明極是恭敬地鞠了一躬。這才轉過了身來對着松風做了一個撤退的手勢,松風心頭一動,立時便會意過來,又打量了一番四周,腳下一點,輕輕騰到了一旁的屋檐之上。
隨風速度也不慢,連睬幻步,步履如風,身形飄忽之間也從地上騰了起來,不過瞬息的功夫就到了松風身旁。
接着兩人停也不停,速度更增了幾分,遁入了茫茫黑暗之中。
隨風兩人剛剛離開,突然“吱呀”一聲門響,那緊閉的書房之門突然開了下來。一道人影從中探了出來,房內隱隱透出些許微弱的光暈,照在他的臉上。勉強能夠看得清楚,正是剛剛進去的王昌明。
“奇怪,我剛剛明明聽到有一道破空之聲,怎麼什麼都沒有,難道是我聽錯了?”王昌明低喃了一聲,剛準備回屋去的時候,突然眼角餘光一顫,猛然間像是發現了什麼。
他緩緩走了兩步,從地上撿起了一縷布片來。藉着書房之中散出的些許黯淡的光暈,勉強能夠看得清楚,這塊布片上只有寥寥幾道筆畫。看起來並不完整,而像是某個字的一部分。仔細觀察才發現,手中的卻不是白布,而是綢緞。只是似乎是時間有些久了,摸起來有些粗糙。
王昌明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呆愣在了當場。愣愣地看向遠方的夜空出神。
此刻已然翻出了周家府邸的隨風,也正在摩挲着這麼一條白色而粗糙的綢緞。這綢緞不是別的,正是當年隨風出揚州之時,王昌明贈他的神秘劍訣。剛剛隨風情急之下,來不及留下別的什麼信物,靈機一動纔想到了這道綢緞,算是給王昌明的一點暗示。
這綢緞上的劍訣、字跡,王昌明之前不知來來回回仔細研讀過多少遍。雖然贈給了隨風,可是卻已然爛熟於胸。匆匆瞥了一眼,當即便認了出來。
“老爺,外面出了什麼事了麼?”熙雯的聲音從書房之中傳了出來,想必是許久不見王昌明回來,有些擔心了。
“不,沒什麼事,我只是在外面欣賞些夜色罷了。”王昌明猛然回過了神來,又向着遠方漆黑一片的夜空深深地凝視了一眼,便轉過了身,向着書房之中走去了。
悄然間,似乎有着什麼晶瑩的水滴從他的眼角滑落了下來。
這一夜很快過去,隨風兩人回到客棧之中並沒有多久,天際便緩緩亮了起來。街市之上也傳來了隱隱的喧囂之聲,卻又是一天開始了。
“公子,你怎麼了?”松風擔心地看着隨風,問話之中也有些遲疑。自從昨夜從周家府邸回來之後,隨風便一直沉默,再也沒有開過口。
“我沒什麼,只是在想些事情罷了。”隨風輕輕搖頭,隨口答道。
看起來,他的表情也是一臉的平淡,就像是什麼也不曾發生一樣。只是松風卻是知道,他的心裡此刻定然極爲不好受。松風雖然不知道昨夜那王昌明口中的那玄風和碧涵到底是什麼人,也不知他們對隨風而言究竟意味着什麼。
可是他分明感覺到,當提到碧涵的時候,他身旁的隨風分明是狠狠地顫了顫。他大概便也能猜到,隨風突然變得沉寂了下來,想必也和這名叫碧涵的人有關。
“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正當松風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一直沉默的隨風突然開了口。
“什麼?”松風一愣,一頭霧水。
“慕容家的觀雲山莊,我要去了結一樁心事。了結了之後,便可以……”隨風話說一半突然一頓,轉而道:“不過這一次我一個人去,你就在外面等我吧。這慕容家不比周家,門中的高手要多上許多,一旦身份暴露,只會拖累你而已。”
“這一次你還要潛入進去?”松風一驚,他聽隨風說是去慕容家,還以爲是去做客,沒想到竟然還是要偷偷潛進去。
隨風不多做解釋,只是點了點頭。
之後,隨風直接收拾起了行李,不再看他,也根本不給松風說話的餘地。松風滿腹的勸誡之語,卻也只好就此作罷。
“碧涵,她真的已經嫁給慕容玄風了麼?”走在出城去往西湖的路上,隨風心頭這麼一道疑問卻是早已不知翻來覆去出現過多少遍了。每每想到此事,心頭便是一陣說不出的扭曲之感。說不出到底是酸澀還是痛苦,可就是橫亙在他胸口,無法排遣。
“公子,你手中一直握着把玩的究竟是什麼?你已經握着半天了,也不見你放下過。”松風突然的一席話,又將他來回到了現實。
低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然將當初碧涵所贈的那陰陽玉佩握在了手裡。這玉佩原本被他收在身上最貼身的位置,他竟然連自己都不記得是什麼時候將其取出的了。
聽到松風如此一問,輕輕皺了皺眉頭,“這是古時候的一塊玉佩,其中卻是牽扯到一個極大的秘密。”
說着,隨風雙眼之中不禁又是一陣恍惚。彷彿又回到了當時,他還沒有學武,跟着樑偷兒兩人爲了這登龍之謎四處奔波的時候了。還記得,他與碧涵第一次相識,是在盤古山下,她一身淺綠色的衣裳,獨自面對着血隱堂派出的殺手。
這麼一想,她那副嬌弱憐惜的模樣不禁又浮現在了心頭。回想起來,又是一陣說不出的難受。
“一個極大的秘密?”松風更是不解了,區區一塊玉佩而已,能夠有什麼秘密?
“關係到天下許多人的生死,爲了他,不知道多少人付出了多大的代價。”隨風盯着手中玉佩上緩緩旋轉的陰陽二氣,悠悠地說道。
當時碧涵將這玉佩贈給自己的情景還歷歷在目,自己和她,不也是爲了這玉佩付出了種種代價了嗎?如果她真的已然嫁給了慕容玄風,也許那個時候她便料到會有如此結果了吧?
她贈給了自己玉佩,卻將自己給了慕容玄風,這中間的取捨,難道對碧涵來說,不是一種悲涼麼?
隨風輕輕嘆息,擡頭看時,透過前方的茫茫水霧,已然能夠隱隱看到觀雲山莊的一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