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天色已經逐漸昏暗，片片烏雲彷彿下一秒就要壓下來似得，黑壓壓的，不時還能隱約感受到一絲波動，那是閃電和雷的預示，有經驗的農民都知道這是暴雨來臨前的徵兆。他們萬城的暴雨季節一般都發生在夏季，這都秋季居然來暴雨還真沒怎麼發生過。
“這放哪兒？”張強指了指推車上的穀子，朝徐樂問道。
徐樂在自家房子裡轉了兩轉，一臉茫然：“要不，就放這兒。”指着手下一處空地，徐樂建議道。
張強看了看，再擡眼看了看旁邊的屋檐，差點翻了個白眼。
“我覺得還是放在屋裡比較好。”說着人已經扛起一袋穀子朝堂屋走去，放屋檐處，下雨還不得一樣淋溼，那還不如放在那外面的大壩上呢，這小孩，做事都不過腦子的。
“呵呵，其實我也覺得那裡好，真的。”徐樂趕緊屁顛屁顛地跑進去開門。
張強的動作真不慢，把最後一袋穀子扛到徐樂家的時候，外面噼裡啪啦地就開始下雨了，豆大的雨像是蓄勢待發了許久，這一刻終於得到了釋放。
“真下雨了啊？”徐樂伸長了脖子，一滴雨珠兒恰好落在他細長的脖子上，頓時一個機靈，趕緊縮回脖子。不是冷，而是這麼突然地襲擊他的脖子，雞皮疙瘩都快冒出來了，癢。
“我回去了。”站在他身後的張強突兀出聲。
“呃，別啊，現在在下雨呢”指了指外邊正不停滴落的雨，徐樂不解，“張哥，坐會兒再走吧”張強難得來一次他家，徐樂都沒想着給人家倒杯水啥的，倆人就在屋檐處乾站着，難怪人家張強要走。
“不了。我走了。”埋頭走進雨簾裡，挺拔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轉角處。
徐樂愣了半響才吐出一句：“嘿，真是個怪人。”
雨越下越大，天越來越黑，每家每戶都亮了電燈，徐樂的父母卻一直還未回來。
徐樂在屋裡東轉一圈右跑一陣，肚子都有些餓了，跑到他爸媽房裡看了看擺在梳妝檯上的一個電子鐘，六點四十七，此刻外面的天卻像已經快八點了。
屋裡早就亮了電燈，每間屋都亮着，徐樂從小就怕黑，一個人在家時一準兒把燈都打開，一點也沒節約意識，他媽宋紅英就這事兒都不知道說他幾次了，不過每次都被他爸一句“兒子還小，不懂事”給安撫了，唉，家有其父何其……幸運啊。
心情還不錯，徐樂跑到廚房看了看，轉身去打了一盆米，這，洗嗎？要洗吧，好像老媽也沒洗啊，算了，就這樣，一會兒再洗。把米倒進鍋裡，徐樂有往裡面摻了半鍋水，聽他媽說過，這水要少了是煮不好的。
點火的時候又把徐樂難住了。家裡原本是打火機和火柴都有的，但現在只有火柴能用，徐樂從來都用打火機的，爲啥？這可是有根源的，當然，王柯他們那夥兒人是絕對脫不了干係的。
這十五六歲的青少年平時都有個攀比啥的，當然，我不是說徐樂和他們攀比富貴地位什麼，男孩子都是貪玩、好奇而大膽的，這抽菸喝酒自然少不得。你說不行，哦，那你絕對是奧特了，都活了十六年了你居然不會這倆樣？得，你乾脆重回你媽肚子裡重造了再出來，就沒見過你這麼，這麼古董的人。
徐樂抽菸喝酒，那是絕對揹着他爸媽的，要是他們哪天看見寶貝兒子左手酒杯右手煙的，徐樂可以想象他媽抽他的悽慘場景。
這用慣了火機的讓他去用火柴，何況還對火柴有天生恐懼症的，他怎麼下得了手啊。
徐樂蹲在竈臺後面，撅嘴望着手裡的東西，一臉糾結。
“徐老弟，徐老弟在嗎？哎，聽說瀾河那裡漲水了，你家上田沒啊？”渾厚有力，一聽就知道是他三爺爺。
“三爺爺！你回來啦，樂樂想死你了！”在徐樂聽見來人說話時就丟下手裡讓他糾結的東西朝外面飛奔而去，他三爺爺對他最好了，比他親爺爺還好呢。
“噢，是樂樂啊，”三爺爺看見徐樂也是眼睛一亮，原本黑亮而飄逸的鬍子也被雨水淋成一團，“樂樂啊，啥時候回來的？怎麼都不來看三爺爺呢”
“三爺爺……”徐樂原想撲進他三爺爺的懷裡，順便再扯扯這人的黑鬍子，過去他一直懷疑這鬍子是假的，你說有人的鬍子長這麼長麼，他到現在都還沒冒出個像樣的鬍鬚呢，但見這人一身溼噠噠的藏青色雨衣，只得放棄，“三爺爺，我放國慶就回來了，樂樂有去找三爺爺，可三爺爺家沒人啊”可不是，國慶節從一號放到九號，其中兩天是星期天。他一回來第二天就去看他三爺爺，但沒看見人。
“哦，那我一定是出去了，”三爺爺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朝徐樂問道，“徐老弟呢，就是你爸，他不在家嗎？”見徐樂又是一副不解的樣子，三爺爺只得加上一句你爸。他們這稱呼本來就亂套了，徐樂不清楚也不怪他。
“沒啊”他也在等啊。
“那你媽呢？”
“也還沒回來。他們今天工作，都還沒回來呢。”
三爺爺摸了摸自己雜亂的鬍鬚，皺眉：“不會是……”
“什麼？”徐樂沒聽清楚。
“沒什麼。”三爺爺搖頭，又伸手摸了摸徐樂細嫩的臉蛋，“樂樂聽話，在家乖乖等着，你爸媽肯定馬上就會回來的。”
徐樂點頭：“嗯，樂樂聽三爺爺的話。三爺爺陪樂樂玩，昨天我從外面買了一盒跳棋，很好玩的，三爺爺陪樂樂玩。”雖然至少要三個人才能玩，但徐樂相信只有他們兩個人也一樣可以，因爲他相信三爺爺有那個能力。
三爺爺在他徐樂的眼中，就是比他老爸第二行的人物。爲啥第二不是第一？因爲第一是他老爸啦。
老爸在他心中那是任何人絕對無法超越的。
三爺爺哈哈大笑：“行，等哪天徐老弟有空了，我們爺三人就擺它一桌，痛痛快快拼殺一番。”重新穿戴好藏青色雨衣，三爺爺就要再次踏入大雨中。
“三爺爺……”
“嗯？哦，樂樂啊，我想起還有點事就先走了，趕明兒有空了就來三爺爺家玩，三爺爺帶你去捉魚。”
“哦，好吧，那三爺爺一定要說話算話，樂樂明天，不，後天，後天就來找你啊”
“行，真乖。”
聽他三爺爺誇自己，徐樂一個人又是臭美一番。
他這三爺爺其實並不是他親的三爺爺，小時候第一次看見這人的時候就已經留着一把長鬍須，小孩子嘛，就這樣認人了，再加上後來他三爺爺經常來他家做客，幫忙的，對徐樂也好，徐樂也就很樂意去親近他這白白認來的三爺爺。
徐樂蹲在他家的屋檐處，雨水順着屋檐成線滴落下來，堂屋裡傳來一陣一陣稻穀的味道，特安靜。
下雨其實很好的，涼爽，外面的灰塵也少了，而且還能漲水，漲水就有魚……
等等，有哪裡不對？
徐樂皺着眉頭，臉蛋又快皺成包子樣了。徐樂望着從天上不停下落的雨，驟然跳了起來。
瀾河，漲水，上田……
瀾河那兒有一條大道，可那是回他們村的唯一一條大道！他爸媽出去工作都得經過那裡！可他們都到現在了還沒回來。什麼也來不及多想，徐樂連燈都來不及關抓起他爸的雨衣就朝雨裡衝去……